生活·语言·想象力·写作

发布日期 : 2020-03-17 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中学

【编者按】2019年夏天,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南京大学教授毕飞宇和长江学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清华来到济南外国语学校“鹊华学堂”,以对话的形式为师生奉献了一场异彩纷呈的讲座。其中既有他们写作体验的分享,也有基于写作立场对经典作品的独立解读,更不乏教育者角度的谆谆恳谈。现场生成,启发颇多。

生活·语言·想象力·写作

    ———关于如何构建写作能力的对话

南京大学文学院         毕飞宇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张清华

毕飞宇:

我首先要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是我童年时代的故事。

我是1964年出生,家里特别穷。在苏北的小村里,我们家五口人,生活在多大的房子里呢?大概只有20平方米。我还有两个姐姐,那就意味着一件事情,我是不可能有自己的一张床的。我到六七岁,还和我的母亲、父亲挤在一张床上。晚上8点半钟之后,所有人家熄灯睡觉,我作为一个孩子,爬上去睡觉,那么我的父亲和母亲———成人,熄了灯之后,是不可能直接入睡的,他们两个人,就坐在床上聊天。聊天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是他们童年和少年的生活。父母是地主家庭出身,有各自的相对来讲比较富裕的家庭。

那么他们聊什么呢?聊他们当年穿的衣服,那些衣服我从来没见过;聊他们家里的家具,那些红木家具,我从来没见过;聊他们的瓦房、院子,那些瓦房、院子我从来没见过;聊他们的饮食,那些饮食,我从来没见过;聊他们的碗碟盆勺,我从来没见过。

但是有一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讲的故事是真的。时间久了之后,我慢慢长大了一点之后,还能经常回忆起,我躺在床上,听我父母讲的那些话。这个时候,他们的语言,完全成了我脑海里自说自话建立起来的房子、衣服和家具,这些跟我见过的20世纪60年代的生活,相去甚远,但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有另外一种生活发生过。这种生活在哪里?在我父母的嘴里。

往高层次说,生活在语言里。在我还没有成为一个小说家的时候,我就坚定一个信念,语言可以完整地建造生活的景象,不仅仅有生活里的物件,还有生活里的人,还有生活里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有生活里无限丰富的内心。

这个东西,是我走向小说家、走向文学创作的第一步———就是相信语言的力量。刚才校长在致辞的时候说他的语言是苍白的,当然,这是在特定语境中的客气话。对我来说,语言不仅不苍白,语言还很有力量,语言的力量就是生活的力量本身,语言很可能就是生活自身。

接下来一个问题,我觉得比前面那个问题更加重要。

为什么我的父亲和母亲在聊我看不见的东西的时候,我会信,我会沿着他们的语言去想象、去建构他们所讲的那个世界?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处在一个黑灯瞎火的环境中,两人非常诚挚地、非常平静地,以一个生活的姿态、对话的方式,呈现出天下最有效的语言。有效的语言是最关键的语言,因为他们的对话没有任何的压力,无论政治的、经济的,还是环境的、人文的,没有任何驱使,他们只是以一个普通人诚恳地使用语言的方式在讲一些话,那些话带上了生活的方式。

在我看来,你的语言是否有用,第一点很重要。这个语言自身,是不是拥有生活自身的应有的表情,当它拥有生活自身表情的时候,这个语言是可信的。当你信赖语言的时候,你才愿意接受别人所建构的世界。反过来说,当我以后成为一个小说家的时候,我也要建构一个世界,我首先要面对的是什么,不是急急忙忙地虚构一个任务、一个故事,把这个东西给读者就完事了。我要向我的父亲和母亲学习,学习什么?

学习他们赋予语言以特殊的表情,透过这个表情告诉我们,这是诚实的语言,这是有效的语言,这是拥有生活表情的语言。如果使用生活语言的人,从一开始把语言的表情忽略了,你只是像喝醉了一样乱说,你只是像炫耀一样乱说,你只是像拥有权力、胡乱指挥旁人那样乱说,你只是在别人的权力底下、屈服于别人的权力乱说,我要说,这样的语言是无效的。无效的语言没有创造力,无效的语言不能建构世界,无效的语言没有现代感也没有虚构感。

如何才能让自己的语言有效?我个人认为,尝试着从做一个诚实的人开始,也许是一个好办法。这里面有个悖谬,所有写小说的人在创作的时候,其实都在虚构,我们一定要强调,虚构和撒谎是两个不一样的事情。当你在虚构世界的时候,你是从诚实开始的,你建构了一个世界让别人相信你。我相信,任何一个作家,不论他写的是多么复杂的作品,最后他收获的不仅仅是作品。我愿意这样说,等我一辈子把小说写完了,最后我收获了什么呢?我收获了诚实的心灵和诚实的表达方法。

张清华:

毕老师刚才这番话呢,立刻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

也是从语言开始说起,我不到10岁开始写作文,作文结尾的时候,一定会有这样的套路,就是我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但是我告诉各位,其实直到14岁我才知道蜜是什么。我第一次尝到蜜是在14岁,因为我的外公有肺病,我母亲买了一瓶蜜,这瓶蜜倒给我外公之后,瓶子底上粘了一些。一整个夏天之后,我发现这个瓶子黏糊糊的,就冒险尝了一下,发现很甜,也很酸,就是酸酸的甜甜的,我就问我母亲,这是什么,我母亲说,这是蜜。

这件事情,当时并没有让我震动,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写作文是在撒谎。多年以后,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都会有一个非常震惊的感觉———语言远大于生活,语言并不忠诚于生活。这种不忠诚,有时候有道理,有时候无道理,所以,写作有时候是非常奇妙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一个生活中的例子,我的女儿在三四年级的时候,老师布置作业背诵李白的《将进酒》,背到“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她突然停下了,她不背了,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人生观啊!

她认为这个人生观不正确,我当时很震惊,一个孩子的道德感比大人要好很多。她认为这首诗很好,但是这一句表达的人生观不正确,因为老师从小教导孩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怎么出现了“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这很颓废,不符合我们平时的价值观、道德观,这就是另外的一个现象———就是语言有时会冒犯我们的观念。

我们和观念之间的关系会不断改变,一个小学生会认为这句诗有问题,但是在座的同学,你们在中学阶段,认为有问题没问题?我相信你们会认为它没问题。如果到了我这个年纪,如果还没有懂得这句诗的话,就非常可怜了。你要知道文化的复杂性,成人世界对于生命理解的复杂性,所以写作的过程是不断处理复杂生命经验的过程。刚才毕老师讲童年听到父母的讲述,我觉得对你(编者注:指毕飞宇)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父母的讲述是以成人的眼光、智慧、态度和经验去处理日常生活以及他们的记忆,而且是在黑夜里。这种讲述,万籁俱寂,在黑暗中浮动着一种语言,它一定是给人非常深刻的印象和影响。

这是我刚才由毕老师的话引发的感受。

那我还要讲一点不同的内容,我讲什么呢?

我的一位同学在山师附中当老师,有一天突然打电话给我。他说,我现在讲到了海子的一首诗,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不是应该讲表达了诗人对于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对于明天的向往?

我说,恰恰相反,这首诗是海子的绝命诗之一。他是1989326号自杀,这首诗应该写于2月底,距离去世不到1个月的时间。它是海子最后的挣扎。他已经沉湎于忧郁症,有死亡的一种冲动,所以对这首诗,怎么去解读变成了一个问题,因为我们中学语文教育的形态,要求老师必须去做正面的解读。事实上,这首诗表达的是海子至为黑暗和绝望的心境,他所有说的都是反语,从明天起做一个快乐的人,干吗不从今天起、从现在开始做一个快乐的人?他这是拒绝,是推脱别人给他的劝告。他给每一个人写信,他说幸福的闪电,其实都是他死亡冲动、灰色心境内心隐喻式的描写。而且他最后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按照我的理解是写死后的情景。他死了以后,墓地面前似乎有一个永恒的如桃花源一般的乌托邦一般的春天。

可是老师怎么讲呢?老师面对着一个困境,这就和我前面所讲的我的作文有内在的一种联系,我的作文是在说假话。老师的讲课,在某种程度上也不得不变成了说假话,这是我们经常要面对的一种困境。怎么来处理这种困境,我觉得是个问题。

再说一件事,我的《海德堡笔记》中有两篇文章被引用率比较高。西南有几个省,他们出高考模拟题,设计现代文阅读理解题目,涉及我的一篇文章叫《梦巴黎》。此文写了对巴黎这座城市的观感,应该说还比较讲究,有点散文诗的味道,不是很酸。老师出了六道题,第一题是:作者要写巴黎,但是不从巴黎写起,而是要从遥远东方的乡下写起,为什么?然后老师就出了四个选项。我一看就傻了,因为这个题我不知道该怎么答,我做这个阅读题,很可能不及格。在不知道标准答案的情况下,这是个什么问题呢?就是作者在由专家设置的关于文章的题目中,迷失了方向,产生了知识的困惑,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里边有一个什么问题呢?就是知识化。我认为知识化是教育不可逾越的规范、通道、方式。

大家从小到现在做了无数道阅读题,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题,某些情况下,作者是不会答的,而你答对了。所以我的问题是,我们要不要反思知识化,当知识化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框定人的思维甚至僭越作者的意图,变成了这样一种强制性的东西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对它有那么一点点反思。我并不要求老师和同学简单反对知识化,但是我要提醒各位,以此为例对教条式的知识化作一点反思,有一点警惕,这是我要说的。

毕飞宇:

我记得前面张老师好像提到过“能量”这个词, 我对这个词语有兴趣。

最近几年,有个词用得特别多———“正能量”。教育,尤其是我们的语文教育,对“正能量”这个词用得特别多。好听的说法是这样的,就是我们语文老师应当负起责任,给我们的孩子灌输正能量。这话听上去特别好,我先把这句话放这里。

假如说,现在有一辆汽车,正在高速公路上奔跑,从济南跑到北京去。在这个过程中能量是有向度的,驱动汽车向北跑,朝你的目标去,我们把这样的能量称为正能量。

现在的问题,什么车叫好车?排气量越大越贵,排气量越大,意味着你的能量越大。现在我有一个假设,你开一辆最好的、排气量6.0的奔驰车,我给你安一个拖拉机的刹车,这个车你能不能开?我说你不能开。刹车是干什么用的?刹车是为汽车提供负能量的一个东西。什么是好车?好车就意味着与你的马力相匹配的制动系统也是相等的,这才是一辆好车。光是排气量大,马力大,这辆车是一个炸弹。老实说,我作为一个写作的人,我也可能提供所谓的一些正能量,但是这里面有一个东西,我要和所有的语文老师去商量:人性如此复杂,生活如此复杂,生活的形态、关系如此复杂,如果我们只是简单地告诉孩子,要做一个正能量的人,而孩子对生活,对内心的许许多多的幽暗,都不做一个简单的认知判断,然后这个孩子长大了之后,他就会成为一个只有“发动机”,而没有“刹车系统”的人。我觉得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讲,都很可怕。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的语文老师在对孩子们进行语文教育的过程中,应该打开人的真正的内心,知道哪些东西是光明的,哪些是黑暗的,哪些是正的,哪些是负的。没有人内心只有正能量而没有负能量,也没有人内心只有负能量而没有正能量。我觉得这几个东西,在作家笔下的人物里面都会有所呈现。

我个人认为,我们的老师应当和同学们一起探讨,不能刻意去回避一些东西,不能片面去强调所谓的正能量。那样到最后,会给我们的孩子认知生活、投入生活带来巨大的认知上的偏差。

这是我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是如何建立语言的审美标准。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父亲是一个中学语文老师。星期天,我父亲要把学生的作文本拿回来,然后坐在那儿批改。那个时候我是最幸福的,为什么?

因为那些中学生的作文比我的作文好得多,我看到父亲用他的红墨水钢笔,在底下做一些批注,哪儿写得好,哪儿写得不好,建议他怎么改。就是这些批注,这些红色的字,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长大了以后,我懂得了一些事情,就是我父亲那些红色的字帮我建立起了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关于语言的审美标准。虽然我父亲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学老师,但是他帮一个少年建立语言标准的能力是足够的。当然,随着我后面受到的教育程度越来越高,写作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审美标准也在逐渐调整。

现在的问题是,对于一个中学生,什么叫好的语言,什么叫好的文章,我觉得,我们首先应建立的,是文章的语言标准。这个标准在哪儿?就在老师对同学们的一个具体的评价中。所以在此,我特别愿意给老师提一个建议,每一个老师一个学期最起码能有一次面批作文的机会。我小的时候,经常会把我父亲的学生的作文拿来,让父亲帮我分析,哪个同学的作文好,哪个同学的作文不好,问题在哪儿。作文时要考虑这个地方到底要不要修饰,在选择词语的时候,这个词的能量究竟有多大,这个词的能量跟句子、段落之间能不能构成能量上的搭配,是强了还是弱了,是挑一个更强的词还是挑一个更弱的词,句式和修辞手法在一篇文章中如何有效搭配。比方说,你从头到尾都是排比,不行;从头到尾都是疑问,不行;从头到尾都是比喻,不行。你应该训练自己掌握在哪些地方该有比喻,哪些地方该有排比。我觉得老师跟同学们面对面交流这些问题,特别好。

同学们,当你毕业了以后,最后你会发现,老师说得不一定对;但是在那个写作点上,针对你的写作能力、你的实际水平,老师的话一定对。学生对老师的信任,至关重要。我走过无数个学校,同学们问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这样,毕飞宇,你作为一个小说家,你能不能辅导我,作文应该如何写?我的回答永远是这句话,这个问题去找你的老师。为什么?你的老师比我强太多了,我只会写小说,不会写作文。

有一天,我的儿子回来问我,你不是说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吗?老师让我写我的父亲,我一句话就解决了,我说我的父亲很无聊。我说作文不能这样写,他说为什么不能这样写,我说你必须要写够800字。

他的问题是凭什么?道理很简单。当一个孩子刚会叫爸爸和妈妈的时候,他会使用一个词,当一个孩子一岁的时候,他的智力可以承载一个句子如“妈妈,我饿了,我要吃”。当一个人使用语言的时候,他的逻辑体量达到多大的一个体量之后,他才能成为一个真正有效的人呢?用800字。

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智力,控制语言,使用逻辑,在多大的区间是最有效的呢?800个字。当你的智力、语言可以提到800字的体量的时候,8000字、80000字你都可以完成,所以,中学里最要紧的一个事是训练800字体量的逻辑关系。对老师必须得信,这是老师的要求,如果你出于对老师的怀疑,说有话长、没话短,那对你不起,你80字的逻辑容量,你完成到这样一个程度,走向社会之后,一定是一个废品,因为无论是你的口头还是你的笔头,都做不到充分表达自己的能力。

张清华:

 刚才,毕老师讲得很精彩。我先接着讲我的上个话题,老师在讲课的时候,也面对着若干个困境,一个是知识化的困境,他不得不做知识化的处置,另一个是他不得不做道德化的处置,这是因为中小学面对的教学对象是青少年,青少年的心智成长很关键,所以老师在教学当中,要传达更多正能量。

但是文学这个东西,很难把它简单归纳为正能量,你看《红楼梦》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作品,但是任何一个读懂《红楼梦》的人,都很难从正能量角度去阐释。这个小说第一回告诉我们的就是《好了歌》,“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它就是以这样一个逻辑来理解人间、理解逻辑、理解社会,它是我们民族最伟大的文学作品,这就是文学。

文学是全息的,全面地表现我的爱恨离合、悲欢情仇、七情六欲。人生的所有长短,都在里面,这就是文学。所以我想我们老师在处理文学作品的时候应该诚实地告诉学生。

例如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一度选到中学语文课本里,还是我那个同学给我打电话,说老张我遇到一个难题,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篇文章怎么讲?

我说这篇小说表现的是一个18岁少年的成人礼。

这个成人礼是一个悲剧。一个孩子很有道德感,18岁的时候,他父亲让他出一趟远门,当然是用道德的方式,他背着一个书包,然后就上路了。上路了之后开始模仿成人世界的规则、潜规则,就是抄近路或者搭便车。他在公路上发现有一辆卡车,他就想上去搭车,卡车在路上抛锚了,司机撅着屁股在那儿修车。他凑上去,说“能不能让我搭车”,司机很生气说“一边去”;然后他递上一支烟,然后司机马上就笑嘻嘻,说“上来吧”,就往前走。走着走着又抛锚了,司机又下来修车,上来一帮农民来抢车上的水果,把车上的水果哄抢一空。他发现司机根本不上前阻止,为什么呢?因为好汉不吃眼前亏呀。这个小男孩上前大声阻止说“你们不能这样”,他还是秉持了一个少年的道德感。车上水果被抢光了,少年上去阻止的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发现司机在旁边像没事人似的。那些农民抢光了水果后,又来了一批人,把卡车也卸了,把卡车上能带走的全带走了,最后司机一看他的车被拆烂了,把东西抢光了,他把少年的书包给抢了,他走了。最后这个少年在阳光灿烂的道路上一路奔跑起来,小说结束。他讲的是一个少年的成人礼,这个成人的过程是一场道德的悲剧。

想一想有道理,很有哲理。不一定每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这样惨烈的成人礼,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道德的幻灭,因为成人世界,道德感是非常复杂的,而孩子的道德感是一把尺子,成人的世界是一把看不见摸不着的尺子,所以孩子在碰到成人世界的复杂性的时候,他就产生了道德的幻灭。

所以老师在讲课过程中,如果不挑破某些东西,你坚持用道德、唯道德主义去阐释,就会产生一个不能逾越的道德困境。

毕飞宇:

什么叫聪明的孩子?大家会把记忆力、专注力,尤其是注意力的绵延性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一个人注意力从几秒到几分钟、几个小时,注意的时间越长的人,智商往往越高。尤其是我们济南外国语这样的学校,每天有很多课,每次在课堂上,老师会反反复复提醒,这个地方是重点,一定要注意力集中。从第一节课集中到第二节课集中,从上午集中到下午集中,从白天集中到晚上集中,最后你成了一个学霸,成了一个考试考不倒的人,阅读能力、写作能力、运算能力极强。

但是我们告诉你们的是,人生有一种极大的幸福,不在于你能获得多少东西。人生有一种极大的幸福,叫什么呢?叫走神,这是非常奢侈的幸福。我差不多每天保证自己1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就在走神。这个走神,可以是好事,可以是坏事,可以是说得出口的事,可以是不堪入目的事。总之,你在那里走神,可以伴随着你,可以伴随着别人,这叫什么?白日梦。

我这段话的意思是,数学课、物理课、化学课,如果同学们在课堂上走神了,老师们可以提醒一下,某某某不要走神,这个概念要记住,这个公式要记住。但我恳求在座的语文老师,在精彩的课文刺激之下,人的正常的生理反应是顺着美感做白日梦。如果同学们在语文课堂上尤其是遇到精彩的课文的时候,他走神了,老师们,这不是你的失败,是因为你成功了。你的语文课提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让他内心的小飞机飞起来了。

语文课堂,尤其是在好的范文面前,一个同学走神是一个非常特定的审美方式。

(《山东教育》2020年12月第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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