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气韵 一样销魂

发布日期 : 2019-12-08 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中学

两种气韵   一样销魂

    ———浅谈“伊人”与“罗敷”的模糊和明晰之美

山东省汶上县中都国际学校   刘燕群

伊人与罗敷都是中国古代民间诗歌中让读者目注神摇的人物形象。前者出自《诗经·秦风》,后者出自汉乐府诗集。前者飘飘欲仙,可望而不可即;后者可亲可感,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差异是显性的、鲜明的。

首先看他们是谁。 “伊人”意指那人,那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居何方?诗中并无所指,让人觉得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种种留白倍增人物神秘,千载以来让读者牵肠挂肚,不断补充、联想,产生无形之美。而罗敷呢,性别明确,有名有姓有家居,“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年龄清晰,“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寥寥几句话简直就是一张身份证!一个词语“好女”,两个数字“二十”“十五”不由人不想起青春貌美的少女。

其次看他们现身何处。《蒹葭》写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萋萋,白露未晞”“蒹葭采采,白露未已”,乍一看,时间、地点非常明朗。冷秋之际,拂晓之时,河水荡漾,芦花泛白,清露为霜,瑟瑟秋风,苇丛起伏。细细思索只有秦地(今甘肃天水一带)有此景吗?芦苇并非秦地专有,塞北江南皆可有芦苇。故读《蒹葭》,不同空间的人都可觉得自己走进了那雾霭迷离中,都觉得自己的伊人就在那一水盈盈处。反观《陌上桑》,从“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以及后文的“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可知,在一个风和日丽、万物生长的春日早晨,美女罗敷在“秦氏楼”“城南隅”的桑树林采桑。地点具体,事件明确。“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她盛放桑叶的篮子上的络绳是青丝做的,行走时用来挑篮子,采桑时用以钩树枝的笼钩是桂枝做的。不写外形醒目的篮子,专写其上小小络绳的颜色质地,写笼钩的选材用料,于小处细细描摹,增强了人物的真实性和故事的现场感。在锦上添花的同时关闭了读者对罗敷的种种想象与补白,只能是那时那地的那位美人。

再看人物的个性情趣。伊人的穿着、爱好无从知晓。只是从凄清的环境、绵长的秋水、寻而不得的结局中隐约感觉出一种卓然不群、灵动神秘,引人想象、韵味悠长。对于罗敷,《陌上桑》有清晰的叙述:“罗敷善蚕桑”,写主人公的日常生活;“头上倭堕髻”指头发斜倚一侧、似堕非堕,写发型俏皮;“耳中明月珠”指耳朵上带着有月光般光泽的珍珠耳环,写饰品精致;“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穿着浅黄色有花纹的丝绸做成的下裙,紫色的绫子做成的短袄,指着装颜色及款式。整体看来有形有色有神,恰似一幅构图饱满、色彩艳丽的中国年画。

两位人中翘楚会引起爱慕者怎样的表现?《蒹葭》唱出“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不言身份,不知职业,不明老少,只是动态地展现追求者的执着与痛苦。正是这份心醉神迷,千百年来打动了多少读者,使他们身不由己地想起自己的一段求索。而《陌上桑》再现,有身份提醒,有职业暗示,有年龄层次。这种具相、个相,把千千万万的读者排除在故事之外,只能做旁观者、品评者。

那么他们心中有自己的所思所爱吗?伊人是难以捉摸的,她或他喜欢什么?爱恋什么?诗中不着一丝痕迹。她或他只是被主人公狂热追求的明月光,不露声色,不理风尘,不落俗套,独自风神摇曳,独自被世间的寂寞包裹。罗敷的爱情是怎样的呢?我们也不知道。但她的婚姻的确符合人们所谓的“郎才女貌”。也许她并没有夫婿,只是摆脱太守的一种借口。但一番言语依然表明她的追求。尊贵的地位、不菲的身价在前,扎实的履历,耀眼的颜值、仪表在后。这一切足以让那个油腻又想入非非的官僚自惭形秽。一个年轻女子面对名利的诱惑、权势的威逼,既能洁身自好又可游刃有余地还击,这是另一种人生大智慧。

综观伊人与罗敷,不由得感觉:前者融于画面之中,萧萧秋水,茫茫苇丛,遗世独立,冲淡疏离,犹如天外飞仙,人敬之远之,只能是模糊的,共相的。后者凸于情节之上,芸芸众生,蝇营人世,一股清流,别致典型,可谓凡间至美,人亲之昵之,所以是明晰的、个相的。

(《山东教育》2019年11月第4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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