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残缺的记忆

曲阜市尼山镇昌平中学   刘振强

偶然观看了电视散文《二月二，料豆喷喷香》，再次勾起了我的童年情结。

我童年时，二月二也吃料豆，大多是炒熟的黄豆，其物粒小无奇，吃起来却酥香可口，蛮有味道。脖子上或前襟上挂着妈妈缝的料豆袋，小伙伴互相炫耀吃的本领，捏起一粒，往上抛起，用嘴一迎，正好落入口中，咯嘣咯嘣，吃得好惬意。好吃的还有蝎子皮——面皮切成菱形油炸而成，黄澄澄的泛点红，又酥又脆，却也弄得满手是油，直往棉袄上擦，那棉袄袖口、前襟脏得油光光的，有时擦火柴都不用火柴皮了。最好吃的我一直认为是红薯条或红薯干,地瓜煮熟了切成片或条，放在锅箅（用秫秸梃子穿成的，两面都能使用）上晒得半干不干，很筋道，甜丝丝的很有嚼头，大多数也是最好吃的是用黄心芋头做成的，现在超市也卖这种。可谓物美价廉，比什么点心都好吃！

那时的孩子特别爱玩，玩法也多。逢到节日，小孩子最喜欢的当然是放鞭炮，他们并不甘心普通的放法，而是别出心裁地把炮放在瓶子里或埋在土堆牛粪里，听那鞭炮在瓶中的闷响，看那袅袅飘散的白烟，欣赏尘土扬起牛粪崩开的壮观，得意于自己的杰作，有时会招来大人的训斥，却全不在意，依然玩着孩子的游戏：使坏地往人群里或往胆小的女孩子群里扔，听到尖叫声叫骂声，便“哈哈”嬉笑着跑远了，当真是童年无忌！

夏天最喜欢洗澡，最骄傲的是站在凸起的水坑边，脸朝上后脑勺朝下玩后仰，听“啪”“啪”的击水声，很兴奋，会乐此不疲地多次重复做。还有扎猛子，从岸边一个猛子钻入水里，看谁钻得远，待在水下的时间长。现在想想多危险呀。当时家里孩子多，大人忙地里家里的活，也顾不上管孩子的事，近乎自生自长吧。一次，我就在扎猛子时误入深水，依稀记得自己在漆黑的水中拼命挣扎……后来妈妈领着我到同姓的村邻家去道谢，才知道是被人救了。那个时代经常听到有小孩子溺水，可我们仍照洗不误。那时水多，一到夏天，村里村外，沟满河平，还有人工挖掘的灌溉水渠都水满满的。地下还有连接提水站与水渠之间的地下水涵洞，黑洞洞的，仅有隔很长一段的维修口会漏下一些光亮，我们却敢往里摸索很长的路，因为可以捉到螃蟹。也经常到南河洗澡——沂河在村南，所以称南河，顺便捉鱼摸虾，还可摸到螃蟹，顺着河岸把手伸进树根纵横水草丛生的深处摸，发现有洞更是往里摸，抓到螃蟹会高兴得不得了，叫着喊着向小伙伴炫耀，可以回家吃金黄美味的油炸蟹了。有时会抓到蛤蟆，便吓得一甩手扔得老远，最怕的是抓到水蛇，但我的记忆里并没有抓到水蛇的恐惧。虽然有点怕，但收获的期盼还是鼓励我们一直摸下去。那时水多，孩子会水的也多，游泳本领强的也多。现在会水的孩子不多了。爱玩的水上游戏还有打水漂——找一些薄的石片，站在水边，侧身后仰，胳膊后撤，角度越小越好。切着水面甩出去，石片便在水面上连续蹦跳着，像欢快的孩子，直至消失。平静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比赛看谁的石片在水面切的次数多激起的水花多，听着“啪啪”的击水声，那心情真是惬意。

小孩子能参加的劳动是背着粪篓割草。钻棒子地，满山坡地转，有时要到十多里地的山沟里去，割得满满的，还要扎上几个翅，直到背不动为止，沉得要让人帮忙发起来，或者放在高一点的石堰土台子上慢慢立起身，弓着腰努力地往回走，一路要歇上好多回，盼着家长来接应。想想都有些心酸，那时的孩子多勤劳呀！最想不透的是一次天黑了，走慢落单的我走到东白村后山北面的小路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隐约记得当时以为遇到“鬼打墙”了，害怕得很，后来多亏父亲找到了我。这段经历使我对《男孩别哭》这篇文章很有感触。记得人生中有几次危险的境地，以为自己人生无望了，但庆幸现在自己依然还呼吸着。我该感谢谁呢？冥冥中是谁在保佑我，还是自己的生命力强？人生就要一步一步往下走，过去了就好了。人生其实就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童年的事还有爬山，爬树，爬墙，钻秫秸洞藏毛猴，藏槐槐，挤油，打不改——也叫打皮驴、打捻捻转子（陀螺），打瓦，关老爷磨大刀，分两派打架，晚上到邻村看电影，件件清晰而又模糊，时时在脑海里闪现。

童年是美好的。再苦再难都感到快乐，只有童年；记忆里全是伙伴的笑和暖暖的阳光，只有童年。我很羡慕小孩子们，看着他们疯跑，眼馋得很，我也能跑，却再跑不出那样的忘情；看着他们专心地在纸上上地上涂鸦画画，我神往，我也会画，却再找不到那份痴心那份沉迷。我知道，童年专属的那份快乐已不再属于我，我再也找不到他们那天使般的快乐了，我已走进了遗憾多于喜悦的人生阶段。

记起这些童年的往事，我已很是欣慰，因为我有我的童年，我有我人生的开始。但我遗憾的是却一点记不起童年时的模样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碎片化的记忆捋不出头绪。我开始抱怨童年，甚至有些怨恨了。当时没有照过相，多羡慕现在的孩子。我的儿子每岁的照片都有，每年我都会想起在他生日时或其他时间照下来留作纪念，记录他的成长。他小时一张捏着小鸡鸡的稚拙照片，就放在书房里，我和妻子总喜爱看着照片，谈些愉快的往事，忘却了现在他的顽皮缺点毛病，谈论着培养孩子的不容易，也感受着孩子长大成人的喜悦和自豪。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呢？却已无从记起。我想找时间让哥姐们给我描述一下，也能满足一下我找寻童年的饥渴吧。但脑子中没有，也是无从记起吧，我遗憾。

童年是美好的，童年又是残缺的。也许正因为残缺才更美好吧。记得妻子好说孩子不记仇，打完骂完他泪没干又“妈妈”“妈妈”地叫了。这是孩子的可爱，这也是孩子的遗憾吧。过去的很快就不记得了，不记得又怎样回忆呢?

最令我怅恨的是记不起母亲、父亲年轻时的模样，脑子中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没有他们年轻时的照片。这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了。童年，残缺的记忆，忘掉了最不该忘记的，想找寻父母年轻时的美丽却无从找起，只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山东教育》2016年12月第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