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风景

发布日期 : 2016-09-15 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中学刊

烟台市福山城关中学   杨安修

 

周日,午饭刚过,向来拖拉的儿子便催促我和妻子早点出发。一路上,他不停地用手机拍着车窗外的风景。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就来到了那个寂静的小山村。

岳父家残漆斑驳的木门半掩着,褪色的对联模糊不清。石阶缝中的无名小草探出头,柔弱但坚强。过道里破旧的手推车上落满了灰尘,孤独地倚墙而立。

岳父知道我们要回来接他们,正站在坑洼不平的院子里向外张望。一周不见,岳父似乎瘦了。踏进院子,透过窗望向屋内,一位老人正躺在炕上午休。融融的暖阳洒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那么安详。他是妻子的姥爷,已是95岁高龄。

掀起泛黄的纱质门帘,厨房里氤氲着饭菜和油烟的混合气息。炉灶旁散放的树枝,缩小了下脚的地方。岳母佝偻着身子正从半人多高的水缸里舀水,一见到我儿子,她满脸的皱纹立即聚拢起来。

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姥爷。妻子夺过岳母手中的活计。我和儿子去了院子,岳父说姥爷的身体和胃口都好,就是腰驼得更重了。

当年姥姥去世后,舅舅们怕姥爷孤单,就商量每家轮流伺候,一家一周。他们本以为这是儿子们的事,但我岳母和小姨知道后,强烈要求也参与其中。由于舅舅们都住同村,岳母和小姨临村,于是先三位舅舅,然后是岳母、小姨,循环往复伺候姥爷正式开始,至今已有十几年了。

妻子帮岳母收拾完,搬出几个高矮不一的小板凳,大家就在春日午后慵懒的阳光下轻声攀谈起来。

很快,已是下午3点多了。岳母扶着膝盖有些费力地站起来说:“你姥爷该醒了。”

虽然一两个月才能见姥爷一面,但他隔着窗马上就认出了我们。妻子进屋把各色适合老人吃的点心和水果拿出来,姥爷一边推辞,一边用不太清楚的口齿说:“再不要花钱喽。”

年近七旬的岳父和岳母坐到他们结婚时的两把红漆木椅上,一脸微笑;我和妻子坐在炕边,招呼姥爷吃东西;儿子还在院子里玩耍。

不多会儿,座钟敲响4点时,姥爷便准备下炕去西村的小姨家。妻子抢在岳母前帮姥爷穿上鞋,扶他下了地。姥爷的腰弯得快九十度了,但腿脚还算硬朗。

我随口说:“我用车把姥爷送过去吧。”岳父笑了:“你忘了那次去你家的事啦?”

其实,我刚说完后就记起来了。

十多年前,妻弟也结婚后,岳父岳母忙完秋收就进城在我和妻弟家轮流住。一年初冬刚供上暖,又轮到岳父岳母回村伺候姥爷。妻子担心他们和姥爷挨冻,就让我去把姥爷接来,也享受一下城里的生活。岳父岳母知道姥爷多年有晕车的毛病,开始坚决不同意,后来看我们也是一片诚心,就答应了。结果,在回城的路上,姥爷让车停了三回,吐了数次,最后在路人诧异的眼光中,我以时速三十、车窗大开的状态才回到家。看着姥爷蜡黄的脸,满桌的饭菜令全家人索然无味。我们真后悔好心办了坏事。

回去时姥爷死活不用我送了,小姨夫知道姥爷乘车时呼吸着新鲜空气还能好一些,就开着三轮车来接。一路上虽然姥爷的晕车症状有所减轻,但朔风又差点把他吹感冒了。

从此,姥爷再不肯乘车去远地方,近处的就步行。岳母和小姨的村子只有三里路,于是每隔一个月的周日下午4点左右,岳父岳母就会步行护送姥爷过去。这也成了路上的一道风景。

这次,我们也决定陪同前往。

姥爷的背虽驼,但一直不用拐杖,只是习惯将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在时刻保护那不听使唤的腰。

岳父岳母分列姥爷左右。岳父一步顶姥爷两步,只能放缓了步伐;岳母的身姿步履都像姥爷遗传,只是没有背着手;我、妻子和儿子则踏着细碎的步子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这是条年久失修的土路,仅一辆车的宽度。除了两条车辙之外的地方都铺着深浅不一的新绿。

忽然,儿子指指前面,望着我和妻子说:“前面有你们的姥爷,也有我的姥爷。”我们都笑了。

路旁野花盛开,和煦的春风扑面而来,我第一次觉得农村比城里好。

不知不觉,我们就看见了小姨的村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迎向我们。“小姨——”妻子高声叫了起来。

天边的晚霞灿烂夺目,小姨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缩短了与我们的距离。姥爷、岳父和岳母长短不一的身影也晃动在我们眼前。我和妻子拉着儿子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我知道,这条短短的路,其实很长,很长。

 

(《山东教育》201678月第23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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