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人 那狗

宁津县第二实验中学  刘忠珍

在我们一家人共同的记忆里面，是有一只老狗的。老狗没有名字，直到最后都没有。

老狗的年龄和女儿差不多大，在老狗很小的时候，就是女儿的玩伴。我基本上没有给老狗喂过食，出乎意料的是，从老狗第一次看见我，就和我非常地亲切。用母亲的话说：老狗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

那时候，我并不经常回家。每次回到家，女儿经常骑到老狗的身子上，我总是吆喝着女儿赶快下来，一方面是担心有传染病，更重要的一点，我是害怕老狗转性，咬了孩子。后来我才发现，我的第二个担心是多余的。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赶上我休班回家，我们一家经常到村子外的田地里面去踏青。女儿是和她表姐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跟随我们去大自然放风，每每这个时候，老狗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就蹿了出来，加入我们的队伍。老狗见到我们总是异常地兴奋，时而跑到小路的前面很远，然后迎着我们再跑回来；时而落在后面嗅闻一些她熟悉的味道，然后生怕我们舍弃她一样又拼命追赶上来。这样的时候，洒落在乡村羊肠路上的，除了我们的欢笑声，往往还有一两声狗吠，想是老狗也在表达内心欢快的心情吧。

老狗的听力是非常灵敏的，每次我回家，即使是半夜，她也总是能够听出我的脚步声。后来，我们也买了车，奇怪的是：老狗竟然能够听出我们车子的声音。别的车经过门口的时候，老狗总是汪汪地叫，而当我的车停在门前，没等下车，老狗就已守候在车门旁，仿佛是在迎接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老狗总是嗓子眼含着呜呜的哑叫，尾巴晃得身子都变了形，时而嘴巴趴在我的脚面，时而前爪搭在我的腿上。我想或许是很久不见的缘故，也许是老狗年龄大了，如我一样，特别地容易想念从前的快乐时光吧。

老狗非常害怕鞭炮声。听母亲说，在老狗很小的时候，有一年春节，村里人放鞭炮，把老狗给吓着了。从此以后，每到逢年过节，外面响起鞭炮声，老狗就蜷缩在屋子里面的某个角落。有时候，家里面的人嫌老狗碍事，就往外面赶它，我总是帮老狗说情，看着老狗那无助的眼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或许，在老狗的世界里，是没有什么牛鬼蛇神需要用鞭炮去驱除吧。

随着时间一年年流逝，老狗慢慢也老了，老狗的视力和听力都随着年龄的增加有所下降了。有时候，我们回家老狗也不再出来迎接了，甚至当我走到她的跟前，她竟没有认出我来，偶尔还会冲我叫几声。这样的时候，老狗总是被家里人训斥，而当我一开口说话，老狗便会扑到我的面前，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我。这样的时候，我也会有些许伤感，往往会用手或者用脚触一下老狗的身子，以示安慰。她也许并不知道，我怎会生她的气呢，她是我们一家人共同的朋友啊。

时常和母亲闲聊，有时谈到老狗。我计划等老狗安然离去之后，把她埋葬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毕竟，老狗伴随了我们十多个春秋，她的孩子们都早早地离她远去了，老狗却一如既往地守护着我们的庭院，她成了家里人都难以舍弃的一部分。

知道老狗的离开，是在去年周末的一个早上。那天我还没有起床，和母亲电话聊天的过程中我问起了老狗。母亲轻轻地回答：老狗走失了。我诧异地问：什么时候？母亲说好几天了。我当时没有说话，而是把头歪在一边，深深地埋住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我抽泣的声音被母亲听到了，母亲问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地滑落。我知道老狗并不是走丢的，是被人下药杀害了。老狗老了，曾经历了那么多美食的诱惑，她都坚持住了，老狗真的是老糊涂了。

老狗永远地离开我们了，竟然没有让我有机会给它准备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葬礼——把她埋在院子的一个角落。这成了我心底无法弥补的伤痛，也成了我们一家人共同的遗憾，我觉得老狗应该是舍不得离开这个院落，舍不得离开我们的。我想：或许，很多人的人性，未必能够赶上老狗的狗性吧。

老狗走了，她没有同我们打声招呼。或许我所推测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老狗是怕我们伤心，也不愿打扰我们宁静的生活，自己悄悄地藏在离家不远的某个角落。每每我们回家的时候，只要一听见车子响动，她就会探出老迈的头来，朝院子的方向深情地望上一眼，轻轻地叫一声。毕竟，在这里，我们一家人，都曾经是老狗生命中最幸福的底片，映照着老狗曾经有过的青春和随风散落的幸福快乐。

（《山东教育》2016年1、2月第5、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