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守候

青州市黄楼初级中学   李彦娟

暑假里难得清静，离开了电脑，离开了喧闹的校园，回家陪陪爹娘。

每次来去总是匆匆，匆忙中只是给爹娘买一点吃的、用的，或者仅仅是陪他们吃一顿饭，又匆匆离开，很少静下心来陪着他们唠嗑，真正去体会一下他们的生活。今天我奢侈了，要长住了，我嬉笑着告诉娘，娘有点不相信。但我就真的这么住了下来。

和平时一样，回家第一件事先打扫卫生，里里外外清理一遍，盆盆罐罐洗刷一次，衣服鞋袜该洗的洗，该晒的晒。不过这次更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给爹娘拆洗被褥。娘说姐姐早给拆洗过了，于是感觉轻松了，轻松地陪着爹娘聊天，陪着爹娘做饭，和爹娘一起坐在大门口看人来人往，看着邻家的孩子和侄子侄女在我们身边玩耍嬉闹，听梁间燕子嬉戏呢喃……农家的岁月琐碎而美好。

娘身体不好，哪里也去不了，整日守在家里，一直觉得她会寂寞、憋闷。在家住了几天后，知道了，事实并非如此，娘过得很快乐，很充实。爹宽厚，娘慈善，有爹娘守着的家，总是人来人往。亲戚朋友，村里村外的大人小孩，谁也爱来家里坐坐，坐在小院内，于斑驳的树影下，沏一壶清茶，家长里短，茶韵飘香，其情暖暖。

有爹娘守着的家，有期盼，有牵挂，我们飞不远，飞不久，兄弟姐妹这么多，又各有子女一大帮，爹娘这里就是我们的圆心，是我们所有人心里的家，是我们相聚相守的巢。爹和娘怕孩子回家扑了空，轻易不出门，总是守在家里，等待着雀儿归巢。

和娘睡在了一张床上，娘不停地跟我唠叨，唠叨着家里的点点滴滴，她的快乐，她的不满，她的儿子，她的媳妇，她的孙子、孙女，她的外甥们……唠叨着对爹的意见和心疼。我只是听，只是附和，不去纠正，也不去指责。我知道，娘的世界很小，她一辈子足不出户，心里装着的就只是她的孩子们、爹，还有这个家里的锅碗瓢盆、一草一木。娘是个爱干净又极其心细的人，和娘相反，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于是就有了争吵，有了抱怨，争吵也罢，抱怨也好，娘改变不了爹，爹也无法应了娘的心，所以娘就不停地收拾着这个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只要有娘在，家永远是干净的，饭菜永远是可口的。

可现在娘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了，爹却变了，不再和娘顶嘴，在娘的唠叨声中继续着他一辈子的忙碌，小院里的花草依然茂盛，丝瓜已上了架，南瓜也挂了果；韭菜一片葱绿，黄瓜正娇嫩；青涩的柿子枣子那么大，石榴树坐满了果，却还有花儿娇艳在枝头；茉莉花怒放在墙角，满院清香；院子里的猫啊，狗啊，鸟啊，更是一刻也不肯清闲，在爹和娘的王国里演绎着自己的故事。

娘收养了一只流浪猫，黑色，刚来时瘦弱得奄奄一息，毛暗淡无光，娘给它喝牛奶，喂鸡蛋，救活了它一条命。侄女给它取名黑子，娘说听起来像是条狗的名字，可还是那么叫了下来。身体康复了的黑子，看着什么都抢着吃，似乎永远都吃不饱，渐渐地身体臃肿了，发福了，一身毛发乌黑油亮，在院子里，在阳光下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高贵得像个公主。好像从来也没有捉过老鼠，可娘说有黑子在，老鼠不敢来。

娘又从姐姐家抱养了一条小狗，叫豆豆，棕黄色的毛，下嘴唇比上嘴唇长，娇小可爱。

在温情的春天里，豆豆和黑子都怀孕了。

豆豆弱小的身子拖着个大肚子，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来了陌生人，还是会大叫，看到我们回家就不停地摇着尾巴，在我们脚边转来转去，欢迎着回家的孩子。

黑子身子更加臃肿了，慵懒地躺在阳光下，时不时来到娘的脚边娇滴滴地，有气无力地叫两声。

黑子怀孕后，不爱吃东西，最爱吃的鸡骨头，看也不看，娘心疼，就嚼着喂她，难为了娘那几颗牙。弟媳妇说，黑子比你侄女吃得都好，在娘眼里比你侄子都娇贵。我不语，只是窃笑。

豆豆和黑子都生产了，前后没差几天。

豆豆生了六个儿女，爹怕累坏了豆豆，要扔掉三个，娘舍不得。眼见豆豆吃得很多却日渐消瘦。几个小豆豆胖乎乎的。

黑子挺着个大肚子，生下了一个独子后，肚子没有见小，却害起了月子，不爱吃饭，日渐消瘦，几天后，奶水更是没了一点！小黑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

娘吓坏了，把它从窝里抱出来，给它喂牛奶，咽不下，爹找来针管子，强行给它喂奶，黑子在一旁急得呜呜地叫，一看到喂完奶就用嘴不停地舔着小黑，舔它的毛，舔它的嘴，好像在说：妈妈就在你身边，不怕！然后叼着它的脖子，拖回窝。渐渐地，小黑活了过来，有了微弱的叫声。只要一看到爹在院子里闲下来，黑子就把小黑叼来，爹就沏了奶粉喂它。于是院子里经常看到黑子叼着小黑走来走去。

小黑会走路了，小豆豆们也出窝了，院子里拥挤热闹起来了。

有一次娘看到小黑要吃豆豆的奶，豆豆居然趴了下来，让它吃了个够，从此以后豆豆又多养育了一个孩子。爹清闲了，黑子也心安了，每次总是慈祥地坐在一旁看着这幅乳子图，满脸的欣慰与慈爱。娘就开始教训黑子：“记住了，豆豆替你养孩子，以后不许跟她打架了，有好吃的，不许再跟她抢了！”小黑很无辜地看着娘，貌似懂了，也好像没懂。我哈哈大笑，这一笑惊了石榴树上的画眉鸟，振翅高声鸣唱，一会儿学布谷鸟，一会儿学滴滴水，时不时还像家雀般叽叽喳喳，学小狗哼哼，小猫撒娇，你越看，它叫得越欢。

娘说：“就知道显摆！要是来个新媳妇，小姑娘，他就拼了命地叫。”

我说：“平时只知他能叫，还不知有这么多的技术活，并且还色得很。”

娘笑着骂道：“跟你一样能叫！死丫头！”

我跟着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中大门楼里的燕子也来凑热闹，一会儿停在枝头，一会儿又飘到脸盆里喝水，惹得小黑前去追逐，燕子轻快地飞走。追的次数多了，燕子没了顾忌，还会故意来挑逗，黑子正在睡大觉，燕子会蜻蜓点水般飞下来，故意用翅膀碰她一下，等小黑回过神来，她早已轻快地飞走了，挑逗得多了，胆子也大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来肆意地碰黑子一下，每次黑子都追不上她，气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我和娘笑着抱不平。

再后来，黑子对燕子的挑逗置之不理，燕子因此更大了胆子。其实聪明的黑子早已设好了圈套，燕子却还是不知轻重，终于在一次黑子的伺机准备中，燕子被小黑捕住了，另一只吓得飞到了石榴树上拼命尖叫。我和娘慌了神，大喊着追赶小黑，从她口中将燕子抢下。有惊无险，虽有轻伤，却无生命之忧。

娘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招惹是非。”

猫口脱险的燕子飞上枝头，伴侣在啄她的喙，梳理它的羽毛，也许在说着什么，是安慰？是心疼？

我在想，如果我不抢下来，燕子会不会成为黑子的口中餐？也许不会的，因为不管怎样，毕竟是邻居，毕竟是朋友了这么久，相互陪伴了这么多，是非恩怨中总有情在！黑子只是想吓唬他们一下，教他们知道，俺不是孬种！想着想着，不觉发笑。

宁静的光阴就这么悠闲地从指尖划过，幸福的气息就这么盈怀，习惯了外面的喧闹，也喜欢这份恬淡，这份悠闲。原来年少时一心想走出去的农家小院，就是我今日正在千方百计追寻的梦中桃源。走进了爹娘的生活，靠近了他们的心灵，我放心了，爹和娘并不孤单，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也明白了，爹娘为什么不愿意出门，他们就想这么守着家，在家里等着孩子们归来，这种等待中充满了温馨与幸福，充满了期盼和牵挂，于是我们也有了回家的渴望，想让生命在那里做一个短暂的停泊，因为那里有爹娘在！

（《山东教育》2015年12月第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