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那棵老柳树

莒南县第三中学   刘文波

小的时候，我们村子的东面和南面各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清，河两岸是宽宽的河滩地，生长着成片的白杨树。一棵棵白杨挺拔、俊秀。一到夏天，绿叶葳蕤，浓荫匝地，浓绿扑人眉宇。在这片片白杨树林中，间或还有三两棵弯腰驼背的柳树，枝杈纵横，柳条拂地。如果说白杨像健壮的青年，那这柳树则像慈眉善目、胡须飘飘的老人。我们这些顽童在河里洗澡或在河边树林里拾柴火之余，经常会攀上这些枝杈横盘的老柳，骑在枝杈上玩耍、嬉戏。那时，我们正处在无忧无虑的年龄，那也是一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没有电动玩具，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是这些柳树丰富了我们的童年生活，它们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多少欢乐，又给现在已告别童年的我们留下了多少美好的记忆啊！

说起这些柳树，村前的那棵尤其让我难忘。

这棵柳树在柳树当中应算是爷爷辈上的了。它的年龄，连村子里那些年纪最大的老人也说不上来。它的下半截树身，我们两三个小伙伴手拉手才能合围过来，只是中间已朽成了空洞，树冠已无，但它向东斜生出的一个枝杈都一搂多粗了，主干周围树皮部分供给的营养仍让它长得枝繁叶茂。树下那一片平坦坦的场地更是夏夜村里人纳凉的好所在。

夏天的傍晚，热气退去，一丝丝清凉的微风开始拂上人们的面颊。这个时候，靠近大柳树的那些住家们，都早早地吃了晚饭，大人们拿着蓑衣，小孩子抱着稿荐等，跟在大人的后面，都奔向这片场地来了。来到大柳树下，大人铺开蓑衣稿荐，坐着或躺着抽烟、谈天，我们小孩子们可呆不住，就在大人的旁边玩起各种游戏。我们经常玩的是捉迷藏。这时候，大柳树的树洞便是我们的藏身之所，树洞的空间两个小伙伴藏在里面还绰绰有余呢！树洞里黑咕隆咚，我们靠在一起蹲在里面，大气不敢出，在找的人探头探脑往里看的时候，我们往往怪叫一声冒出来，把他们吓得掉头就跑。

捉迷藏累了，我们就去大人身边躺下，透过柳树枝叶的间隙看黝黑天幕上眨着眼睛的星星。大人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你，哪是天河，哪是织女星，哪是牛郎星。而牛郎星两边各有一颗不太亮的小星星，大人说那是牛郎担子里跳着的两个孩子……一时，那优美的神话故事，激起了我们无限的遐想。那朴实的牛郎、美丽的织女，还有那让人痛恨的王母娘娘，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乘凉的人们中，王大爷是最会讲故事的，每次我们都要围坐在他身边，缠着他讲。王大爷可不着急，按上一烟袋锅子烟，划火柴点着，狠狠地抽上一口，才不急不慢地打开了话匣子。王大爷讲的故事，有大侠飞贼、神仙鬼怪。鬼怪故事我们想听又不敢听，听着听着我们的心就会咚咚跳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大人身边靠，这时若远处旷野深处再传来一两声什么鸟兽的叫声，我们所感到的恐怖更无以言表了。

柳树顶端的枝丫上蝉是不少的。白天它们在枝丫上排成行，不停地嘶叫，这时都安静了，间或有那么一两只憋不住，又叫出一两声来。这一两声嘶叫，提醒了我们。我们找来干树枝，在柳树下燃起一堆篝火，一个小伙伴爬上柳树，在上面抱住树枝，不停地晃动，蝉受到惊吓，扑棱棱地便奔着火堆飞来了，我们则在下面七手八脚地争抢起来。一时，欢声笑语在夏日的夜空里传得很远很远……

大柳树下的那片场地，还做过我们的露天教室。忘了是在小学的哪一年，传说可能要有大地震，我们不敢在教室里上课，老师就让我们把课桌搬到大柳树下，他在大柳树下给我们上课。虽然太阳当头，但大柳树下却是凉风习习，一片清凉。我们在这里读课文、写生字、回答问题，别有情趣。

大柳树与我们的童年是联系在一起的，它承载了我童年的多少记忆！我真愿它树常在，叶长绿。

但它却在我到外面上学的那一年被伐掉了！

那一年，年底放寒假，当我从外面回到村子的时候，大柳树一带的房子都拆迁搬走了，包括我家，大柳树也不见了踪影。我来到我家老房子的位置，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残垣断壁，在大柳树的那个位置，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树坑。那一刻，我站在那儿，徘徊不忍离去。

现在，每当回家经过村前的时候，我还会忍不住往当年的大柳树一带望上一两眼，我看到的不过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庄稼地。可我的头脑中却恍惚幻化出当年的那幅图景：宁静的夏夜，繁星闪烁的夜空，柔条飘拂的大柳树，树下乘凉的人们……理智告诉我，这情景只能在我的记忆中，不可能再现了！

这些年，每当在一些名胜古迹，看到一些被编上了号码、挂上特制的牌子、受到专门保护的古树，我就会想起小时村前的那棵老柳树。它也是完全有资格受到这样的待遇的啊！可惜它没有遇上懂得它爱惜它的人！

唉，如果大柳树现在还在，那该多好啊！

（《山东教育》2015年5月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