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无声

广西河池市教育路河池高中   莫景春

有事没事，常常找一朵花说说话。

花是最虔诚的听众，在熹微的晨光中，在袅袅的秋风中，只是静静地站立，绽放着一张灿烂的笑脸。似乎要融化你那满腹的倾诉，让你感觉到无比的舒坦和轻松。你不必担心自己的言辞如何不流畅不漂亮，难以吸引人；或者是有太多的苦楚会让花儿不耐烦而花容失色。

城里是那样冷冰冰的，硬邦邦的。花儿都跑到花园里去了，居住的地方离公园有一段不远的路程。去公园成了自己城里生活最大的奢侈，可是每个日子都在忙忙碌碌中穿梭，哪来的闲情逸致逛公园。回家的时候都是踩着黄昏的夕阳或者沐浴着初上的华灯，拖着一身不堪的疲惫，回到空荡荡、白森森的楼里。心情四处纷飞，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托的地方。我有些失魂落魄，心神不定，恍恍惚惚地打发着日子。

朋友看出我生活的落魄，悄悄地搬来一盆娇艳的花，摆到阳台上，似乎是要让那灿烂的花点燃我寂寞的心。我是俗人，逃不脱情感欲望的纠缠。各种纠缠搅成一团，寂寞和烦恼更是像毒蛇一般百般缠绕，缠得我快要窒息了。自己生性孤僻，不善言辞，羞于与他人交流。

灿烂的花确实点燃了我的心，淡雅的清香丝丝缕缕飘在居室里，像是清冽的溪水，慢慢地把这窒息融化冲掉。我感激朋友的关心，更是感激那花的体贴和细腻。这花犹若温婉的女子。

我惊讶于这花的温馨，它居然让我的寂寞逃得无影无踪。心事重重的我，只要往它面前一站，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它那在晨风中摇晃的花朵和枝叶，便不知不觉地轻松起来。如此温馨的日子，悄悄地过去了许多天。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愧疚：这日日陪伴我的花儿，我竟然不知道它是什么花。我只知道一味地索取，像是一只贪婪的蜜蜂，只顾把甜美的花粉往身上扑。我愧于我的浅薄和无知。

我知道那大富大贵的牡丹，一开便那样的雍容大度；也知道那傲骨铮铮的菊花和梅花，抗争着秋和冬的肃杀；更知道那火红的玫瑰，握在手里，便是一颗灼灼燃烧的心。那些都是我魂牵梦绕的花儿，只是太多的俗事琐事让我手足无措，不知往哪里寻一盆绽放心情的花。我不敢责怪朋友不解我一颗感激的心，搬来我心仪的花草。他能搬来这么一盆花，让那肃静的房间忽然生动起来，我就感激涕零了。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下了班，我脚步匆匆，想的是家里那一朵朵充满期待的花，犹如去赴一场充满骚动的约会。在黄昏中，在晨光中，我坐在花的面前，脉脉含情地看着，枝条并不硕大，叶子瘦小，楚楚的样子，大概是移栽的，像是邻家初长成的女孩。但花朵却很丰满，一朵一朵努力地开着，盛开的花瓣重重叠叠，竟有四五层之多。叶子羞怯怯地衬在四周。细细看去，那瘦弱的茎儿竟长着细小的针刺，忠心地守护着那一朵朵娇嫩的花。那花并不回避我那灼人的目光，反而挺出叶子中间，羞答答地看着我。偶尔拂来阵阵微风，花会殷勤地向我打招呼，表达它内心的骚动。其实，它那阵阵萦绕着的清香已让我温软。很多时候，一种温馨是不需要刻意地营造的，慢慢地积蓄起来，便感到它的浓厚。在静默之中，我慢慢地知道了这时时相伴的花儿叫月季。由生疏到相依相偎，花儿告诉我：相亲相知的人并不是慕名而来，那只是一种缘，谁也逃不过的缘。也许这种缘来得很突然很莫名其妙，但谁都会珍惜这悄悄而来的缘。

三四月份，叶子和花随着春天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增多而丰厚、娇艳起来，热热闹闹地开满了整个阳台，一开门，那淡雅的香气便丝丝入鼻。用不着再跑到阳台，只在客厅的一角，便自个儿陶醉了。但我不敢错过这灿烂的季节，停下手中的活，去和花作一次长时间的约会，作一次发自肺腑的倾吐。我知道，那美丽的春天是亲爱的花儿向我表白它那火热的激情的最好时候，我怎能无视这消融了我寂寞的宝贝呢！融融的春天中我不再费劲寻找那烂漫的花，春天就等在我家的阳台上，那狭窄的阳台上留下我与花儿相依相偎的剪影。

春天就在我们的卿卿我我中悄悄地走了。我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拥有了花儿一个灿烂的春天，我心里隐隐约约忧虑着：春天走了，花儿也要走了，那漫漫酷热的夏天又该是谁来相依呢？这春天与月季的相拥已经拥到我的心灵深处，我沉溺其中，已无法自拔，只能诚惶诚恐地等着春天的远去。

空气渐渐酷热，人行道两旁已是绿树成荫，我觉得这春天好像有些过早地热情，竟有些夏天的味道。但有人说已是夏天了，我不相信，并且理直气壮地说家里的月季花还没走，春天怎么会走呢？跟他做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悄悄溜回家，翻开日历，确实已是五月份，从时间上说该是夏天了，可那花还不肯走，是不是也依恋我这番痴心？朋友说这花不仅在春天开放，在夏天也是如此，秋天依旧，一年四季都如此。是吗？月季会是如此痴心，依依不舍，相依相恋，对一份情感难有的执着，跟这人情日薄的当下比，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呀。花尚如此，人何以弃？

有了这份痴情可人的花儿，整个酷热难耐的夏天也变得清凉了许多。几枝亭亭的丫上绽满了大大小小的花，有些是纯白的，让人想起那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的白荷花。阳台直直伸出，那月季也努力地探出去，装得密密匝匝的防盗网也挡不住它追求阳光的激情。我突然想起著名散文家陆蠡的散文《囚绿记》，那对生命和美的追求是任何人也挡不住的。我心底顿生一丝爱怜之心，将花挪动到向阳的一面。有些枝丫已经伸到了网外，肆意地拥抱阳光，像是月季挺出一个个信念和追求。阳光也被它诱惑到网里，花的娇艳和阳光的灿烂融为一体，更是光彩夺目。

伸出阳台让月季尽情地享受阳光，但也受着狂风暴雨的折磨。一天的午后，哗啦啦的雨扫过，呼呼的风刮过，外面的什物被抑得七零八落。月季也难逃厄运，叶子满地是，花瓣四处飞，紧紧相依的枝丫被分开了，被蹂躏得憔悴不堪。这暴风雨来得太突然，让我毫无防备，这场景让我心在不停地颤抖。我责怪自己的粗心，但剩下的几朵依然精神抖擞地挺着，表达着一种勇气，挂满滴滴晶亮的雨滴，那是它痛苦的泪水？不，那是它顽强奋斗的汗水！我俯下身子充满敬意地望着，像是平时的默默相视。看到很多枝丫都被折断了，我无法忍受这零落的一切，无法静下心来收拾这残局，匆匆逃离。

心情在忐忑不安中度过，该去侍弄侍弄了。我兴冲冲前去，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惊呆了，飘零一地的花叶已经枯焦，那七歪八扭的枝丫还没有恢复元气，趴在网上，但令我意外的是仍有几朵或粉或白的小花静静地绽放着，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我想它一定是等了我很长时间了。我想不到它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它的勇敢和顽强让我自惭形秽。

夏天来了，月季给我盼望：秋天来了，它给我温馨；冬天来了，它给我生机：一年四季，我们在不停地倾听，彼此默默地祝福着，支持着。

花语无声，与月季花说说话，倾吐着人生的喜怒哀乐。

（《山东教育》2015年4月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