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做一棵树

烟台大学附属中学   于晓燕

其实每一种生命都有其可爱之处，但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愿意做一棵树。

私底下觉得松柏太过迂阔古板，除此之外，对于其他任何树，我都有着一份天然亲近敬重的情感。每当春日回暖，就像等候朋友的回归，我的目光总爱在灰黯的树影中逡巡，我知道最先报告好消息的一定是婀娜的春柳，万条柔枝淡抹的新绿似有若无，摇摆出十分春色；当人间绿意恣肆汪洋时，屈曲盘旋的龙爪槐，任凭节令的呼唤，枝桠间却迟迟不见绿影芳踪，沉稳温吞的个性真真教人没了脾气。

不知你是否也有这样的同感，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欣赏，树的姿态永远都是那么美，它们秉持一份沉默，也秉持一份雍容；秉持一份坚韧，也秉持一份优雅。有时，活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有时，活在我们的视线之外。

老家有一棵古老的银杏，相信看到它你肯定会被震撼到。说它古老，千万不要以为是夸张。粗壮的树干得十多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得过来，巨大的树冠犹如硕大的伞盖满遮了整个小学操场。金秋来临的时候，银杏古老的生命散发出诗意年轻的光彩，被秋色浸染的金黄的扇形叶子犹如娇黄的蝴蝶，翩然翻飞，飒飒有声。似水流年中，我仿佛看见十岁左右的父亲在这棵银杏树下看《红日》的拍摄；仿佛看见小时候的我，在银杏树的荫庇下，和小伙伴上体育课，玩游戏，看电影；甚至，它的身姿风骨还出现在我女儿的作品中。呵，人有时候活不过一棵树。出走故乡多年，每每回去，我都要去看看这棵银杏树，它永远守信守时，就像一位睿智的老者，它的静穆让世间的灵魂不那么干燥，也让我们的目光不那么空虚，教我回归澄清宁静。

大学读书时，从宿舍去往教室的路上有一段爬满蔷薇的山墙。别的季节不足为奇，也是暮春时节，一墙的绿绒底子早已铺就，单等着巧手的绣娘用春风作剪，以春光为丝络来锦上添花。看吧，不经意间，白蔷薇粉蔷薇的香腮笑靥，就在青葱纯洁的岁月里，开得热烈饱满，生意盎然，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馨香，醉了春天，也醉了人心。这蔷薇，花朵娇小明艳，秀慧逼人，曾染香了我们年轻的发梢，也轻快了我们青春的脚步，更明亮了我们单纯如鹿的双眸。呵，想起来至今还香在眼前呢。前几天，途径鲁东大学，明知是徒劳无功，我还是急切地搜寻着，那些身姿挺拔苗条的少男少女，他们身上，是不是有我和同窗昔日的影子？那一墙蔷薇，是否还安好？又醉倒过多少人？在多少人的人生记忆里继续飘香？

……

前几天午休时，我跟女儿谈起百年身后事，虽然这个话题可能很多人不愿提及，但我不在乎。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一棵树，银杏、紫藤、芙蓉、玉兰、蔷薇、梧桐、石榴都行，这不是对一棵树的选择，这是希望，自己以什么样的姿态再活一遍。我愿流云在我的头顶流荡，鸟儿在我的身旁清啼，小昆虫在我的四周嬉戏。我春来开花，秋至结实。我坚持着自己，又奉献着自己，敞开胸怀，敞开辽阔的心灵，就这样参天挺立到天荒地老，到地老天荒……

（《山东教育》2014年1、2月第5、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