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石榴树

山东省曹县韩集镇中学   丰文澍

我家的老院子中央有一棵石榴树，那是妈妈栽种的，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它是我家院子里唯一的果树，也是儿子的最爱。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别人家的桃树、杏树、梨树都早早地迎春去了——染着粉穿着绿。我家的石榴树似乎有点懒，不声不吭，整天睡懒觉。这时儿子可急了，拉着我的手问：“爸爸，咱家的石榴树为什么还不开花、发芽？”我说：“他还没有睡醒，也没有喝水。”说干就干，我们一起挖坑、浇水、施肥。儿子抚摸着小树，嘟囔着：“你不许再睡懒觉了，小心我打你的屁股！”小树似乎听懂了儿子的话，点一点头。过了不几天，枝条上就偷偷地钻出几颗圆圆的小脑袋，戴着小红帽，睁开惺忪的眼，好奇地看着外边的世界。有时一阵微风，他又胆怯地把脑袋缩进去。天一转暖，他又偷偷地把头探出来，这回好像不怕了，摘下小红帽，伸出两只红红的小手，召唤着和我们打招呼，好像在说：“喂，快过来呀，我们一起晒太阳。”儿子也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赶忙过来握握他稚嫩的小手，还亲亲他。

夏天，是最热闹的季节。经过甘雨的洗礼，小树好像要焕发出全部的生命力，墨绿的枝叶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拼命地往上蹿，生怕落下来。渐渐地叶子中间陆续出现了几个小白点，这是孕育生命的开始。小白点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变绿、变红，最后变成了一朵朵小喇叭，正鼓着劲儿在吹呢。你看！它的花瓣逐渐泛红，逐渐从顶端开裂为四瓣，任你用怎样锋利的劈刀也劈不出那样的匀称，可是谁用红玛瑙琢成了那样多的花瓶儿呢，而且还精巧地插上了花？勤劳的蜜蜂一大早就来赶热闹，唱着歌、跳着舞、呼朋引伴。夏天的晚上很是惬意的，我们一家五口坐在石榴树下吃晚饭，一边纳凉，一边嗅着果树散发出来的新鲜空气，一边聆听着妈妈讲的古老故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石榴一天天长大，馋嘴的儿子整天站在树下数果子，看看哪一个长得快，长得大，馋得直流口水。有时就偷偷地爬上树，摘下一颗，迫不及待地分开，用力一嚼，又酸又涩，弄得他嗷嗷直叫。八月十五前后，果皮开始由绿变黄，由黄变红，红里泛黄，黄里泛白，这时果子才真正成熟。中秋节这天，太阳刚落山，儿子早早地就把石榴送给了他的小伙伴，然后又挑选出几颗又大又红的石榴与香蕉和月饼一块摆在桌子上，坐在院子里等着赏月。月亮慢慢地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儿子拿着小刀朝石榴上轻轻一划，只听到咯吱一声，石榴张开了嘴，只见玛瑙般的籽儿一颗颗紧偎在一起，晶莹透亮，等待着我们去检阅。取几粒放入口中轻轻一嚼，甜津津的，顿时感到清爽无比，院子里充满了幸福的笑。

一场秋雨过后，成熟的石榴经不起秋雨的滋润，站在枝头上列队迎验，有的高兴地咧开了嘴，有的笑破了肚皮，露出了满满的籽儿。这些石榴娃娃急切地扒开绿黄色的叶子向外张望，向人们报告着成熟的喜讯。馋嘴的小鸟闻到了甘甜的气息，站在枝头上引吭高歌，专挑个大味甜的果子吃，一会儿工夫，石榴只留下了一个果壳。儿子又嚷嚷了：“去！去！去！给我留几个。”说着拿起棍子撵它们。

冬天是休整的季节。满树的黄叶纷纷落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床金色地毯，轻轻踩上去，软绵绵的。勤快的儿子在树的周围挖一圈坑，把大片大片的黄叶扫进坑里面，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土，踩实，充当肥料，等待着来年的好收成。最妙的是下雪后，放眼望去，好一个银装世界，石榴树也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大衣，把枝条围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缝隙。儿子忙着把院子里的雪一锹一锹运到小树下，堆成一个小雪人，黑炭做眼睛，红萝卜当鼻子，手里还拿着一支宝剑，俨然是石榴树的守护神，看谁敢来破坏。一阵风过后，树上的积雪洒落在脖子上，凉凉的。院子里又充满了笑声。

石榴树已是这个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目睹了家庭的和睦相处，记录了姐弟的相互帮助，见证了三代人的儿女情长。可就在两年前的一天，城里来了好几个人，围着老家的院子打转，说是要搞开发。我的头一下子懵了，站在石榴树下整整待了一天，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儿子在一旁哭泣着拉着我的手说；“爸爸，我要我的石榴树。”妻子向儿子做着种种解释，劝他放弃。拆迁那天，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我领着儿子刚离开小屋，拆迁队的人就大声嚷道：“快！他们出来了，赶快把挖掘机开过来。”只见一台挖掘机伸出强劲的手臂，恶狠狠地向那棵石榴树砸去，只听到咔嚓一声，石榴树便瞬间失去了知觉，那“咔嚓”声仿佛在呼喊我：“救命呀！主人。”我拖着儿子，流着眼泪默默地离开了。儿子不停地回头张望。

时过两年了，还时常想起家乡的那棵石榴树。老家的石榴树，我久久不能忘却的记忆。

（《山东教育》2017年7、8月第23、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