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的教育良机

陵县一中附属中学   陈  逖

作为教师，谁也不敢说心底没有遗憾，因为工作面对的是孩子，而成长是无法回头的单程路。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更正。

记得那是2003年，我新接手初一两个班的语文教学工作，有个特别调皮的孩子叫金，学习习惯非常不好，还赖皮到哪个组长也管不了的地步。于是我对他说，干脆我来做你的组长吧，每天检查你的作业。金倒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每天写日记，虽然内容不怎么样，可到底按时写下去了，一直写了一个学期。

到了下学期，我兼了他们的班主任，这个变化把学生乐坏了，金看起来也是很欢迎我做他们班主任的。

没多久学校召开运动会，这次运动会对于农村的学生来说，称得上是破天荒，所以大家报名都很积极，金居然报了三千米赛跑——这可是没有人敢报的项目！

运动会开始之前，听金的同伴说，他为了准备这场比赛，居然每天跑步来上学，要知道金的家离学校有十多里地啊！

可惜当时的我听到之后只是小小地感动了下，没有意识到更多，更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教育良机。那时我的注意力被刚刚接到身边来上幼儿园的儿子所吸引，所以即使在运动会上，我也只顾着陪儿子，甚至中途离开了运动会场——因为儿子要喝水，我带着他回到宿舍里。

这时候金跑完了三千米，被人扶着也来到了我的宿舍。这时候我看着气喘吁吁、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金，居然迟钝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问了下成绩——没有取得名次。然后我就让他喝点水休息，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转过身继续陪着儿子玩。

假如得知金每天跑步上学时，我能意识到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加以鼓励或者安慰，而不是忽略；假如金从赛场上下来，我能用笑容迎接他，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哪怕是拍拍他说声辛苦了也好，而不是表情漠然，令他以为自己没有取得名次一切努力显得幼稚可笑……假如我意识到这些，及时告诉没有取得名次的金，他很了不起，三千米啊，别人可是连报也不敢的！那么许多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金的努力到此为止，之后，他破罐子破摔，不仅学习不求上进，还跟一些混混旷课、打群架。我后来的工作就是不断地对付他层出不穷的犯错，听说他脾气暴躁的父亲把他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抽他，就这样他也没有悔改，继续做一个不可救药的坏学生，直到被学校开除。

那天，金来到我办公室里，听我宣布学校开除他的决定。当时我特别伤心，因为这是在我手上第一个被开除的学生。金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怨恨我。他离开之后，我一直忘不了这个孩子，总觉得他原本是如此善良的孩子，如果我工作再细致点，再到位些，他是可以走上正道的。可惜我错过了最好的教育时机，在他最喜欢我的时候，在他最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我没有帮他一把。

七八年之后，我在街上遇见了长大的金，金的模样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事业小有所成的样子。他表示接下来想探访我，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他叫一声“老师”，也不配跟他分享他长大后的荣光，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

可是金执意留下我的联系方式，然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来到学校跟我见了面。

金说我们苦口婆心教育他的话，他当时完全听不进去，可是在外面打工一年就懂了。他还向我道歉，说当年让我操了不少心。

金现在在北京，是一名美发师。那个下午，他给我讲述了他这几年在外面打工学习的经历，还告诉我，北京的美发师也是分等级的。只有不断地学习才能让他过得更好，所以他一直非常努力地边打工边学习考证。

看着不曾怨恨过我的金，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可回想起来，心里仍然隐隐作痛。幸好金通过自己的努力，生活重新走上了正轨，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山东教育》2014年7、8月第23、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