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向你们道歉

安丘市育英中学   陈加新

1996年秋季，一天早晨，当我上楼梯时，一股臊臭味儿扑鼻而来。到了平台上一看，西北角地上脏乎乎的一大片，肯定是有同学在那里小便了。

“看我们学生的素质！”我没露声色，但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一天中午，平台上居然又有了大便！这也太不像话了！道德如此败坏！我非叫他们出来露露脸不可！

终于有了线索！一班有个同学向我举报说，他曾经亲眼看见二班的刘小光，有天下午放学后在学校打篮球时，到平台上小便过——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场。

我如释重负：原来是这个家伙干的！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第二天早读时，我去二班把刘小光叫了出来。

“老师，找我有什么事？”这个孩子很灵活。

“你去弄点水，拿把笤帚，把走廊上的那个脏地方使劲刷干净。”

“那不是你们一班的卫生区吗？”

“给你一个机会，做个好事怎么样？”

“……好！”他进了教室。不一会儿，他提着水桶，拿着一根棍子出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同学，拿着一把笤帚。他们下了楼，跑向水龙头。接着，两人抬了一桶水，快步向这边走来。来到平台上，另一个同学泼着水，刘小光用笤帚刷着，干得热火朝天。这东西有点怪，我站在楼上就能闻到浓浓的臭味，好像不动还差点儿，一泼上水更厉害。这两个同学倒不怕脏，鼻子也没捂，倒水，扫刷，再倒水……后来刘小光小声嘟哝了一句：“怎么这么大的味呢？”

我心里想：你心里有数，这叫自作自受！

一连几天，这活儿就包给了他（还有另一个同学——他的好朋友）。我也没有向他们挑明让他们干的原因。其他老师也支持我的这一惩罚措施：叫他边劳动边思考，不讲公德，不讲卫生，害人又害己！

时间一天天过去。可那个地方还是天天脏；他两个仍是天天洗刷。眼看着这地方成厕所了，他俩也成了清洁工。但他们毫无怨言，好像把这看成了自己的义务和责任，整天默默无闻地清刷着。

又一天，我去得比较早，为防止叫那股臭气熏着，我一口气就上了楼。那两个同学还没到。我就去办公室批改起作业来。

“蝙蝠这东西还真厉害！”校长推门进来。

“怎么啦？”虽说蝙蝠是益虫，但一想到蝙蝠那副尊容，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看走廊上，它们晚上又拉又尿，弄得多脏人！”

“是吗？”我大吃一惊，忙跟着校长出来看。

“你看，上面那墙缝里谁知有多少只！”校长手一指，我一看，可不，连墙上也有它们的粪便呢！

我的思想一下子凝固了！天哪，我怎么就从来没有抬抬头，注意一下上面呢？我都做了些什么！

两个同学又从教室里出来，去做那件他们已经做惯了的事情去了。守着校长，我没有勇气叫住那两个同学。

上第一节课时，那个“死角”又干干净净的了。

以后的日子，那儿依旧是天天脏，天天早上变干净。我呢，想告诉他们却又没有勇气开口。他们每天都在心甘情愿地“做好事”，我则只能在心里向他们默默道歉。

再后来，天逐渐变冷了，蝙蝠都冬眠去了，那儿不再脏了，他们的工作才算停止。升入初二，我们都搬到南楼上去了，这事才算真正结束。但在我的心底，却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自己责任的追究。

事情虽然过去16年了，但这件事留给我的，足够让我铭记一辈子。并不是他们将地弄脏，恰恰是他们凭着美好的心灵，不怕脏，不怕累，持之以恒，把地面刷干净了！而我呢，恰恰是思想上有些肮脏的垃圾需要彻底清刷。这个教训异常深刻，永远铭记在心。

现在，这两个同学已是成年人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我还是在这里默默地向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老师向你们道歉！

（《山东教育》2012年12月第3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