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护母亲的日子里

今年的中秋，天有点冷，而这样的天气似乎是在给亲人的团聚造一种势。我和妻子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些孤独，并不怎么挂念远在临沂上大一的女儿，却特别想去陪伴住在济南妹妹家的母亲。只是母亲刚从我这里走了几天，执意不让我去，我只好作罢。可是在这个令人伤怀的时刻，我更加思念暑期里守护母亲的那段日子。

母亲患有脑血栓，已经四年了，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现在左半身几乎不能动，幸好吃饭、上厕所还能基本自理。母亲一年多半在妹妹家住。我们家姊妹四人：大姐和我都在单位上班，只有假期才有空；二姐在威海农村，虽然有空，可海上潮湿的气候，母亲受不了；妹妹和妹夫开出租车，上下午轮换，能照顾上母亲，又加上妹夫人脾性特好，因此母亲就习惯在妹妹家住。

今年暑假，我接母亲到我楼上住了四十多天。在守护母亲的日子里，虽然我失去了很多平日里娱乐的生活，但我不仅感觉不到丝毫的失落，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和充实，或许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道理，我理解得很深，我想用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陪伴和照顾母亲，我知道母亲的一生很不容易。在刚开始得病的那半年时间，要强的母亲一直接受不了，脾气特别无常。她无法接受在一生操劳即将结束，幸福日子就要开始的时候，自己却病倒了。我十三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当时母亲三十八岁。父亲去世前，疾病缠身十三年，母亲既要照顾父亲，又要拉扯我们姊妹四人，家庭的重担可想而知。父亲去世后，大姐接了父亲的班，我和二姐上初中。可能是为了我这个儿子的将来吧，就在父亲去世的当年，母亲还带着深深的悲痛，就咬着牙盖起了五间新房。而父亲治病多年和盖房所留下的债务，却一度让母亲喘不过气来。我永远忘不了1984年的那个深秋。那年棉花大丰收，而卖棉却特别难。为了家庭的急需开支，母亲硬是在棉站门口等了整整四十天。晚上冷气袭人，母亲就睡在棉车下面，风餐露宿的四十天，不知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来，周围的人和棉站的负责人听说了母亲的情况，特别同情，就提供了方便，优先给卖上了。每当母亲和我说起她过去的那些艰难岁月，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像多数病人一样，母亲特别怀旧，却往往对自己的病情缺乏乐观，因此在守护母亲的那段日子里，我特别小心，也多了一份细心。

我每天都把母亲的生活安排得很有规律。为了照顾好母亲，我早晚陪伴着她。早上七点准时吃饭，起床前，我先给她按摩二十分钟左右，等她的身子活动得差不多了，再让她下床在客厅里走几趟，然后吃饭。饭后，泡上一杯绿茶，打开电视，边聊天，边看电视剧。中午饭后午休，下午三点左右喝一杯牛奶。五点二十准时收看《拉呱》节目，六点二十左右转到生活频道看《生活帮》。晚饭后，有时我用轮椅推着母亲到附近广场去听听戏，母亲年轻时特别喜欢吕剧。有一天晚上，广场上正好有吕剧专场，母亲可过了瘾。我和妻子怕她受凉，再三催促下，她还是坚持听到了最后。而晚饭后多数时间，我们一家会到楼门道的一个小平台上休息。这时，母亲总会让我给她点上一根烟。其实，母亲的这种病特别不适合抽烟，可年轻受累时养成的习惯，她总是改不掉，慢慢也就将就她了，就算是让她解解闷吧。九点左右，母亲就回屋洗脚休息。睡前，我和母亲经常聊聊老家里的往事和最近的新鲜事，她特别爱听。母亲还喜欢听听收音机，特别听到医治她这种病的广告，就听得特别认真。她还什么都听，随心所欲的样子，有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就忘了关了。

在这样重复而又简单的日子里，母亲的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也特别的好。我和妻子都很高兴。我尤其要感谢妻子对母亲的照顾。去年，岳父突然心梗去世，对妻子的打击很大，她常说一定要格外孝敬母亲，不再留下什么遗憾。妻子是一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有时发起脾气来很吓人，可心地善良，会体贴人。假期里，每天我们都在小心地守护着母亲，生怕出什么差错，可意外还是来了。那一天晚上，我参加了一个推辞不掉的应酬，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我模糊地意识到，天要塌下来了。我歪倒在沙发上大吵大闹，呕吐不止，妻子和女儿一阵阵“风吹雨打”，对我没起丝毫作用。突然母亲的房门开了，她踉跄地走到我跟前，瞪大了双眼，右手突然把拐杖举了起来，狠狠地往地板上砸了几下，没说什么，就艰难地转身回屋去了。我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妻子女儿的不满，总之，母亲的心受伤了。看到母亲的举动，我彻底服软了。那一夜，我和母亲没有了往日的交流。清晨醒来，我发现身上整齐地盖着一床被单，枕边还放着一把芭蕉扇。后来我才知道是酒折腾了我一夜，母亲竟守了我一夜。当我和往常一样给母亲按摩身体时，她一改往日的笑容，可我分明地看到了母亲眼里渗出的那一行泪水。和以往吵架不同的是，妻子早晨依然做好了可口的饭菜，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昨夜发生的那一幕转眼间成了饭桌上的笑谈，一切又风平浪静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喝醉过。我真的害怕母亲那愤怒的眼神和拐杖的撞击声，我更害怕我一时鲁莽的举动会带给家人无言的伤痛。我没有理由再去破坏这温馨的家庭氛围，我只有加倍小心地守护着母亲，守护着一家人这份浓浓的亲情。

暑期很快过去了。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妹妹知道我要上班了，就开车过来接母亲回她那里。饭后已是深夜，母亲要走了。借着依稀的灯光，透过车窗我望见了母亲瘦弱的背影和苍白的头发，当母亲举起手挥别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酸楚得要命，泪禁不住流下来了。其实母亲这次并不想走，一是因为我这里的生活环境比妹妹那里要好一些，更重要的是老人恋家情结，总觉得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希望在家乡的日子多一些。我很理解母亲的心，因此，妹妹一提到来接母亲的时候，我总是找个理由拖一拖，可母亲还是走了。我多么渴望能与母亲朝夕相处，陪她到老啊！

短短四十天，我更加依恋母亲。我忘不了早晨醒来给母亲按摩时她舒心的笑容，忘不了母亲看《拉呱》时爽朗的笑声，忘不了晚饭后和母亲在门前小平台上聊过去的时光，忘不了晚上在热水盆里抚摸母亲的双脚时的情景，忘不了睡前在床上听母亲讲家里的往事……

母亲，中秋节到了，我们特别地想念你。今天晚上，我们又来到门前这个你很熟悉的小平台上，借着多情的月光祝福你：天天快乐，永远健康。

我们盼着你下一个假期再来！

（《山东教育》2011年4月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