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有一个人听懂

山东省威海市文登区葛家中学   王丽丽

毕业那年，班主任满怀深意地告诫我们：城里的待遇比较好，家长素质也比较高，你们的工作也许会更顺心。只是贫瘠的农村更需要同学们，大家仔细斟酌吧。那时的我，没有纠结，没有挣扎，义无反顾地奔赴一所乡村学校任教。

第一次踏上神圣的三尺讲台，望着台下破损的桌椅，满身尘垢的学生，我本能地怔了一怔，还是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会在这狭小的舞台上挥洒我的教育理想。

尽管我满腹激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毫无生机的乡村教育现状还是让我无所适从。每个班级基本能有一小半孩子的父母在城里打工，孩子托付给老人照看，一年四季和孩子天各一方。更甚的是一些偏远山区来的“淘金者”，千里迢迢来到这所城市打工，在巨大的生存压力的笼罩下，对孩子的教育几乎不管不问任其自然。每当我想和他们家长聊聊孩子的表现时，家长们通常会以事情多为由敷衍几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就连最隆重的家长会，我反复强调最好父母亲自来，还是有很多是携老扶幼充数而来，极少有人能耐心认真聆听的，任我激情澎湃，台下茫然的目光闪过最初一丝兴奋的光亮后便转瞬黯然，其间还夹杂着细细碎碎的嘀咕声，唱“独角戏”的我便照本宣科地读完稿子了事。

一次次的守望之后巨大的失望，更让我刻骨地感受到越是社会底层的家长越不重视孩子的教育。慢慢开始怀疑当初那如火的教育情怀是不是只是一种无法践行的冲动？曾经的初心是否真的有意义？！索性辞掉班主任的职务，享受一下只做科任教师的轻松生活。

期末，自己第一次以任课教师的身份旁听所任班级的家长会，今日的家长会是本学期最后一次家长会，一般情况下同事都会比较潦草，因为下学年将会重新编班，原来的学生不知将会花落谁家，所以轻描淡写一掠而过的不在少数。

放眼今日的家长会，教室里装点得如节日般隆重，可惜嘉宾寥寥，即使算上替开的哥哥姐姐、隔辈的长辈，也不过三分之二而已。正在我兀自感叹时，这位同事郑重打开了PPT，她没有过多强调每位学生的学习分数，而是把每个学生平时点点滴滴成长的瞬间，每个学生的各种活动照片，对每个学生个性化感言，对每个学生的假期规划，如数家珍地融进这个课件里。

当那些呆滞而嘈杂的“家长们”望见自己孩子的照片，瞬间双目放光，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支起耳朵认真聆听……

不得不佩服这位同事的细心、耐心、责任心，每个学生的一颦一笑在她眼里都精彩无比，哪怕再平淡无奇，她都可以见微知著品出其中的乐趣，找出其中突破点。遗憾的是精彩的瞬间是那么的短暂，凝聚班主任半年心血结晶的班会一会儿就被交头接耳的嘀咕声冲淡。

我不无遗憾地对同事摊摊手：“你这样精心的家长会，有几个家长能够真正听懂？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使只有一个人真正听懂，我也会认真准备。”她的声音很低，不愠不怒却异常坚定，几位随听的同事不自觉意味深长地对接下目光，大家都不再言语，陷入了深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正因为我们坚守在一线才更加清楚践行这个理念需要怎样的坚定和执着！我也曾像她一样珍视过自己的抉择，我也明白这些农村家长面临的艰辛和无奈，我更清楚教育对这些农村孩子将来的命运意味着什么……可是，当我美好的预期愿景一次次化为泡沫时，我曾经的崇高信念如阳光下的冰川一样化为水滴，一日一日，一点一点在悄悄消融，从此我的工作陷入机械，梦想不再斑斓。

一个人最可贵的坚持是经历曲折之后依然会保持真心。

今天的家长会扎实地给我上了人生教育信仰的一课。虽然这位同事没有多少显赫的证书证明自己的优秀，也无法单凭精心准备的家长会准确量化她的班主任考核实绩，但是今日的我却用心灵见证了一位如何在平常工作中践行自己的教育理想，普通却不平庸的一线工作者。她用自己琐碎而平凡的工作诠释着自己的理想，她用星星灯火点亮家长的希望，她用孱弱的肩膀托起学生们的梦想，尽管她不能改变所有的学生，但只要她教过的千千万万个学生中有几十个，几百个有了改变，农村教育的明天就会在她的执着下开花结果，一棵禾苗绿了，千万棵禾苗绿了，田野才会有绿意盎然的一天。而我们的教育不正是需要不让一个学生掉队，即使只有一个人听懂的这种坚持吗？

（《山东教育》2019年7、8月第29、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