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师

山东省青州市旗城学校   王爱芹

那天，她操着纯正的普通话走上讲台，长长的秀发，浅浅的微笑，没有期待的开场白，直接和我们一起走进了第一堂课。她娟秀端庄的板书立刻引来一片惊呼声，以致我们忘记了策划两天的重头戏———给新老师一个下马威。

还没有轮到我们“整”她，她就开始“整”我们了：第一次作业全班被罚重写。我们怨声载道，她丝毫不顾及我们的“疾苦”，还振振有词：每个汉字都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人，要想让我们笔下的一个个“小人”长得不至于太惨，就得注意字的结构……她一边讲解一边给我们一板一眼地演示。

听了她的讲演，低头再看看自己本上的“小人”，不是“歪脖斜肩”的，就是“残臂跛腿”的，整个一“残疾人家族”，怪丢人的！干脆将它们统统毙掉重造。怎奈，自以为心灵手巧的我怎么也造不出黑板上那样秀雅端庄的“小人”。看到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她语气缓和了：“练字非一日之功，别急，慢慢来。这次作业我允许你们本上的‘小人’不够漂亮，但不允许不认真！”

除了语文，她还兼教我们的体育课。可我们从她纤瘦的身材、文雅的走姿中横竖看不出究竟有几颗“体育细胞”，得嘞，报仇的机会来啦！大家憋足了劲要在体育课上跟她一分高下。整队报数活动筋骨后，她命令我们绕场跑步两圈。妈呀，我们最怕跑步了。这不是生活条件好了吗，一个个吃得腰肥体圆的，跑一周我们都要精疲立竭，这不是跟我们过不去吗？

“老师，您看大家这身材，两周是不是太难为我们了？倒是您，跑个三圈五圈的应该没问题，要不，您带着我们跑，给大家鼓鼓劲吧？”还是我们的体育委员脑子活。

“好，我陪大家跑，但如果我不停，就不允许大家随便停！”

“老师，如果我们不停呢？”

“只要你们中间有一个不停，我就不会停！”

呵，口气好大啊！我们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可我们做梦都没想到，这次又被她整了。尽管大家咬着牙地坚持，最终还是狼狈收兵。除了体育委员他们五六个男生坚持跑了三五圈外，我们一概在两圈内败下阵来。而她六圈下来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速度丝毫不减。

“记住：不要打无准备之仗！知道吗？我每天早晨都绕操场跑五圈，晚上跳一个半小时的广场舞……”她的结语让我们无地自容。

后来的体育课，绕场两圈是每个同学的必修课，我们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过，接下来的活动就比较自由有趣了。有时，她跟我们一起丢沙包、踢毽子，有时跟我们一起跳绳、踢球，有时还教我们学跳广场舞。只是，我们并不比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跳得美观，可大家都很卖力，谁不想拥有一副她那样的魔鬼身材啊！

最惨的其实不是体育课，而是作文课。虽然她根据例文从选材到布局、立意都给我们作了细致指导，但我绞尽脑汁也挤不出多少字，直到熬坏我好多颗脑细胞才完成一篇交差。谁料过几天发下来，竟被她的红杠杠“割卸”得面目全非了。更令人堵心的是，她还利用投影将一篇篇伤痕累累的败文公布于众，毫不留情地大批特批。批过之后，逼迫我们再战再熬，一篇作文，有时反反复复地写三四遍，直到她满意了为止。

跟她相处一年，我们班的语文成绩一下子在年级中上升了三名。大家笔下的“小人”越来越顺眼了，很多同学在作文上也开窍了。正当我们和家长慢慢接受她时，她突然宣布：要带我们进行“海量阅读”。就是摒弃题海战术，腾出时间将大量课外书纳入课堂。我们直呼“万岁”！但家长们却是一片质疑声，有的还找到校长那儿。我们急得团团转，这不是瞎折腾吗？眼瞅着要脱离苦海，家长这么闹腾不就没戏了吗？

“我已经向学校和你们的父母立了军令状：一年之内，如果我们的语文成绩没有起色，我就把你们手中的课外书全部收缴！这一仗，需要你们跟我一起打！”望着她严肃的眼神，我们暗暗握紧了拳头。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期中考试我们的语文成绩又跌回去了。大家很难过，恨自己不争气，真担心老师会收回我们的课外书，再次陷入无边的题海中。但她竟然不动声色，继续按计划带领我们进行海量阅读。期末结束，我们的语文成绩又赶回来了，大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二学期，她在进行海量阅读的方式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不过我们不太注意这些，我们都沉浸在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中和一位位可爱的人物上了。令人骄傲的是，学年考试时，我们的语文成绩无可争议地跃居第一名。

那一天，我们欢呼雀跃，破例把课堂搅乱了。好久，我们突然发现一向喜欢微笑的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大家瞬间安静下来。她定了定神，扬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们，我很高兴，但主要不是因为今天的成绩，而是看到了你们这两年来的努力和成长。知道吗？你们一笔一画地练习书写，你们一字一句地修改自己的作文，你们全神贯注地沉浸在书籍中……那是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同学们，请记住：你们可以不是最优秀的，但我不允许你们不努力！……”掌声淹没了她后面的话，那是我们对她最高的奖赏。

这就是我们的老师，一位默默战斗在教学一线的语文老师，她就是平凡如芥草的我。其实，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我在学生们心中真实的样子，只是目前我还没能够将他们的写作能力提升到炉火纯青的水准，他们还不能够用手中的笔讲好我的故事，我只有代劳了。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用一颗真诚的心对待生活，对待教育，默默坚守，一定会扎根在学生们心中。

（《山东教育》2019年6月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