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书趣

发布日期 : 2010-04-15 点击次数 : 来源 : 昌邑市外国语学校 刘敬华

  上学前对于书是没有印象的,有的只是年迈的奶奶在炕头上讲的一个个神奇的故事。奶奶虽然出身大户人家,但不识字,所以不会讲今天遍布书架的《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等等。奶奶讲的是充满梦幻色彩的民间故事:从画上走下的楚楚动人而又勤快温柔的海螺姑娘,顺着藤萝爬上天空的勇敢而又富有智慧的葫芦娃娃,还有一个个鲜活生动的狐狸精的故事。因时间距离现在已经遥远,许多形象只是剩下了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但他们仍不时翻腾跳跃,时隐时现,经常让我浮想联翩,神思飞扬。有时我在想,也许正是奶奶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在我心底种下了文学的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发芽、成长、开花。


  真正的阅读是在上学后。因为不识字是没有办法阅读的。母亲是一个勤劳的农村妇女,性格要强,无论什么事情从不服输,样样农活在小队里都数第一。但母亲有一个致命缺陷,也不识字。我上学学习写字时,为了让母亲检查我是否默写过,通常先教会母亲读音,然后让她读着我再默写。当时的条件是非常艰苦的,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听着母亲有时要想好一会儿才发出的读音,我迅速写出汉字,然后抬起头,盼望着母亲能快速读出下一个字。有时我已经背诵写出,但母亲还没有记起那个字的读音。我故意看着她那焦急的神情,内心暗暗发笑:要强的母亲,也终有无可奈何的时候。现在想来,那时学习的乐趣,其乐融融的亲情,还让我久久回味,不能忘怀。


  识字后,要想读书也是极其困难的,主要原因是没书可读。当时我们看的主要是漫画书。要是谁有一本,我就会成为一个跟屁虫,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盼望他不看的时候能让我读一会儿。有一次,我跟了半天,可他就是不肯借,还不时拿起书炫耀一番,我只得恨恨而归,但那书的影子仍时时引诱着我,让我寝食难安。有时就只好自我安慰一番:要是我有了小人书,哼,你也甭想看,馋死你!当时小小年龄,竟产生了阿Q情结,可见这种心态的普遍性。


  一年之中,我只有两次机会能够买到小人书。一次是我村的山会,另一次就是春节。每逢山会前夕,母亲就会给我两角钱。我如获珍宝,装在自己最贴身的衣兜里“捂”上几天。我通常会将这笔“巨资”花费在两个项目上:拿出五分钱买一包爆大米花;剩下一角五分钱,购买小人书。当时小小年龄,居然已经会熟练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原理:物质第一,意识第二,意识对物质具有反作用。当一颗颗白灿灿的大米花入口,瞬间化为如泥的香甜,那种通体的舒畅让我深刻领悟了物质的优势。但让我更不能忘怀的,是和小伙伴们一起跑出八里路,到附近镇上新华书店买自己喜欢的小人书的情形。一路欢歌,一路笑语,仿佛是一个重大的节日。小伙伴紧紧围着我,小心翼翼看我的脸色行事,为的是能够第一个借到我的书。在新华书店,我们好像是一群腰缠万贯的“富翁”,昂首挺胸地站在柜台前指指点点,但由于每个人喜好不同,叽叽喳喳吵个不休,很难达成统一意见。眼看太阳已经西斜,最后不再听取他们的意见,我一锤定音,买下符合自己阅读口味的书。


  回来后,我一遍一遍地翻看,沉浸在紧张的故事情节中而不能自拔。睡觉前,我把它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睡觉中途还要起来检查几次,生怕它会突然不翼而飞,被哥哥讥笑为“穷汉得了一条驴,半夜五更数毛须”。那几天,我一直兴奋着,阅读的快感如影随形,那种精神的愉悦是大米花的香甜无法替代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仅仅满足于看小人书。一方面是因为它故事情节简单,寥寥数语就草草收场,没有原著那样情感充沛,曲折动人;另一方面我逐渐对漫画书失去了兴趣,不再像原来那样有热情,取而代之的是对文字的痴迷。


  一个周日,父母外出干农活去了,我在家无事可干,突然对储存东西的偏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钻进去,东翻翻,西瞧瞧,看是否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突然,我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纸箱子,打开一看,真是喜出望外,原来里面盛着一大堆书。急匆匆翻阅,几乎都是关于战争题材的小说。现在想来,有可能是正在高中求学的哥哥的书。他也爱书,外出上学时,就把自己的书藏到了偏房里。我从中拿出一本,迫不及待地读起来,那曲折紧张的故事情节,那激烈残酷的战争场面,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午饭时间已过,可我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大街上隐隐传来父母焦急地呼喊我名字的声音,我才急忙从偏房里钻出来。原来父母干农活回来,不见我的身影,大惊失色,连忙外出寻找,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这件事虽然以父母狠狠的训斥而告终,可我觉得值。因为这意味着我以后的日子不再孤独。有了书的陪伴,闲暇时光将会过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


  但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些书就被我读完了,有的甚至读了两三遍。


  我又陷入了没书可读的日子。心,无所依傍,如空荡荡的房子,空洞而孤独。


  一次上语文课,老师推荐了一本小说《青春之歌》,老师的描述,让我心跳加速,恨不得马上拥有一本。为了看到这本书,一个周日我偷偷跑到新华书店,独自望着摆在书架上那本厚厚的《青春之歌》,站了很久。可当得知它的价格后,我不得不怅然离去。因为对于我来说,要想拥有这笔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它那靓丽的身姿,散发的悠悠书香,时时诱惑着我,让我不能忘却。


  一天,我和父母说,我要喂养小兔。父母开始不同意,但经不起我的软泡硬磨,最终父亲从集市上为我买回一对。从此,放学后我多了一样活,定时到坡里拔草。有些草小兔是不吃的,于是我先跟着喂过兔子的伙伴辨认哪些草可以拔,哪些不可以拔。走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望着一望无垠的田野,不时弯下腰,拔出青葱茂盛的各种草,虽然辛苦,内心却快乐无比,因为我离自己的梦越来越近了。


  清晨,我还要早起,去折一些树枝。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兔子已经将昨天的草吃得一干二净了。


  凉风习习,薄雾缭绕,我爬到树上,折下一条条柔嫩的小树枝,上面带着泛着油光的叶子,这是兔子的最爱。爬树,对那时农村男孩来说,像说话一样简单,像吃饭一样经常。村子中央和周围,到处是大片的树林;村西边的河里,常年流着清澈的河水。这些,为我当年喂养兔子提供了便利,也免去了现在经常挂在嘴边的破坏环境之嫌。


  兔子在我热切的盼望中终于长大了。现在还真切地记着卖兔子的情形:内心非常矛盾,既想快点卖了,得到钱好去买书;又有一丝不舍,毕竟喂它时间长了,产生了感情。我不忍心看到兔子离我而去,毅然跑出了家门,避开了那个令人伤心的场景。当我回家后,父亲告诉我卖了5元钱,并把钱塞给我让我自由支配。


  《青春之歌》终于成为了我的私有财产。当售货员将书递给我的那一瞬间,那种幸福是无法用语言言说的。


  现在,我经常看着一书架的书发呆。人们常说“书非借不能读也”。童年的我对书的喜好,是因为“得不到”的原因呢,还是骨子里就真真切切喜欢书?如果那时,也像现在这样“富有”,我对书还那样痴迷吗?


  或许,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山东教育》2010年3月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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