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阅”之魅：那些看见的和看不见的风景

黄  明

2011年岁末，朋星博士送我新近出版的《飞阅美国》，一口气读完他上年旅美期间随手记下的这13万文字，赏罢他自家拍摄的130余幅图片，禁不住大呼过瘾，继而大呼“赚了，赚了！”——足不出户，不费资财，不耗时日，清茶一杯，便于沙发之上遍游美国，还有人为你挑选最美的风景，为你解析风景背后的历史、文化、掌故。想朋星在美三月，风里雨里日头里，仆仆风尘为你记下这般赏心悦目的景致，写下这般动人的文字，真得从心眼里说一声：谢谢啦！

游记的功力不在看见什么就能写什么，而在于能从庞杂的游历中过滤出最美、最有价值风物景观呈献给读者。这有点像优秀的选家，能从卷轶浩繁的文化典籍中挑选出最精到的文字，是非要仰仗独具的眼光和深厚的学养不可的，前阵子再度受到热捧的民国读本“开明国语课本”等即属于这类选本。读朋星的《飞阅美国》也有这样的感受。作为学者，朋星的目光所及虽大多不外经典景观，但关注的重点却多在文化价值和启迪意义。在首章“华盛顿素描”中，在依次提及国会大厦、最高法院大厦、白宫、华盛顿纪念碑、林肯纪念堂之后，重点介绍了二战、越战和韩战纪念碑，不仅配合图片详细描述了纪念碑的规制、造型，还全文引述了碑文。如为纪念40万在二战中牺牲的美国军人所立的纪念碑上镌刻的那段话：“他们像兄弟般共同战斗，一起阵亡，至今仍并肩长眠，我们有义务尊重他们。”对此，作者评价说：“没有用‘英勇奋战’‘慷慨捐躯’‘壮烈牺牲’‘永垂不朽’之类拔高的词汇，克制中蕴含真情。”书中像这般精到的点评比比皆是，为本书的一大看点。与此相呼应的，还有作者对所描述人文景观背后历史文化背景的介绍和感悟。如在惜墨如金的文字中，却舍得拿出一页多的篇幅将美国民主政治的创立者乔治·华盛顿与同时代的英王乔治三世、法国路易十六、德国威廉一世、俄国叶卡捷琳娜二世、日本幕府政权和满清乾隆皇帝一一做了比对，美国民主政治之作为，不言而喻。朋星近年来著述颇丰，其中就有专著《资政通鉴·中国历代吏治问题》。洋洋大观，于吏治角度将一部中国历代执政史剖解得精准深入，这也为他考察美国政治提供了参照。

作为昔日的教师和今日的教育官员，朋星在本书中的关注重心自然离不开教育和与之相关的文化地标。在“匆匆纽约，依依波士顿”“游览旧金山湾区”等章节中，依次展示了耶鲁大学、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圣何塞州立大学等国际名牌高校的风采。其间不仅有对校园景致、建筑、历史沿革和骄人成就的简介，亦有对美国教育的感悟，尤以对各校图书馆和藏有“两蒋日记”的胡佛塔的介绍最为详细。有一幅拍自耶鲁大学的照片被作者用在了封面上：七、八位学生手持乐器或立或坐或盘踞在草坪上，似在是正在排练，场面率性、自然，亲切而祥和。坐在斯坦福大学的校车上，作者“不经意地”对比了所造访的高校：“感觉耶鲁、哈佛代表着美国传统的人文精神，斯坦福大学则洋溢着21世纪的科技精神和实用主义，她们都注重独立、自由、创新。”这样的解析，或许就是“钱学森之问”的答案，也是观景不如听景、听景不如读景的高妙所在。

游记的功力还在于语言，朋星驾驭语言的功底在本书中展露无遗。游记中，空间方位、建筑布局最不易写——说少了说不清楚，说多了又嫌累赘，但朋星对此却是驾轻就熟。如说华盛顿核心地带：“以国会大厦为中心，市区保持棋盘形与放射性街道相结合的格局。”“华盛顿纪念碑正西，便是林肯纪念堂。二者中间，点缀着一泓碧水，碑入青空，倒映池中，优美如画。”寥寥几笔，布局、景致便跃然纸上。作为古典文学博士，于中国古典诗词的稔熟也为这本书的语言增色不少：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凭高俯瞰，瀑布冲下悬崖后在峡谷内汇集，激流滚滚，由西向东流过彩虹桥——最终汇入安大略湖。蓦然想起了一句唐诗：‘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还有夏威夷岛：“这些岛位于浩渺的太平洋中央，长夏无冬，四季常绿。改动一下唐代诗人许浑的诗句‘江云带日秋偏热，海雨随风夏亦寒’，可以形容为‘白云带日秋偏热，海雨随风夏微凉’。”

依朋星自序所言，《飞阅美国》是他居留美国数月所见，但美国国土广袤，“因此只能是‘飞阅’——飞速阅览”。然而读罢此书，掩卷回眸，才顿觉这“飞”字用得着实贴切，不只是“飞速”，亦有于高空鸟瞰，所见所感才得以超越物物而窥于全貌，了然于文化而达于真谛。假钱钟书赞才子苏渊雷的一句话，即是：“发而为言外者，欲兼珠玉与剑气；蕴而为意内者，欲兼情韵于理趣。”

（《山东教育》2012年3月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