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芹故居感怀

发布日期 : 2010-12-14 点击次数 : 来源 : 蒙阴县教育局 胡序知

2008年的一个阴沉沉的冬日,我来到了北京香山脚下,拜谒曹雪芹故居。

故居位于北京市海淀区四季青乡正白旗村,它坐北朝南,东邻金山,西可望香炉峰,北邻卧佛寺,南接北京植物园。风景秀丽,环境清幽。

走近故居,不高的门楼上悬有一方题为“曹雪芹纪念馆”的匾额,是由末代皇帝溥仪的胞弟溥杰亲手所题。由此,让我想起250多年前,曹雪芹的《石头记》已在社会上传开,名声传到皇宫里,乾隆让人把书找来,他看到书中有反皇权的“违碍语”,便派人劝其修改并答应刻印出版,曹雪芹拒绝了皇上的要求。乾隆震怒,将《石头记》(或《红楼梦》)以“淫秽”罪名查禁,并下旨抄家。曹雪芹被朋友营救才幸免于难。他和妻子逃到了西山,也就是今天我看到的故居这个地方,开起了小酒馆,勉强度日。

禁书从古至今,真是浩如烟海,汗牛充栋,一时悬为厉禁的,有的是因书及人,更多的是因人及书,因各种复杂的人事关系而禁屋及乌。《红楼梦》用今天的话就是“反动”加“黄色”。苏轼的诗文被当朝的政敌所禁,钱谦益的诗文被他曾归顺的新朝所禁,谢灵运集竟糊里糊涂历经南朝、隋唐五代以至宋元绝迹千年,明代才有人重新钩稽成书。这些诗文和别集的被禁,从政治上看有的不成理由,从艺术上看有的确实是精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年痛恨曹雪芹的顽固不化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的乾隆爷,绝对想不到这位大作家的故居的匾额竟是他的后世子孙题写的。

天空飘起了雪花。我在故居的门前踯躅。谁能想到,这里竟是“为天下的女儿著书立传”的地方?竟是写过“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作家的居所?谁会相信,一部代表中国文学最高成就的《红楼梦》,就诞生在这寒碜得像农家的院落里,而它的作者竟是在“蓬牖茅椽,绳床瓦灶”的境况中,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困窘生活。

曹雪芹的少年时代“锦衣纨绔”“饮甘餍肥”,过的是极其奢侈的豪门公子的生活;家遭剧变之后,生活地位一落千丈。生活的剧变,家世的沉浮,使之对社会上各种世态炎凉、黑暗罪恶有了更全面深刻的认识,曹雪芹便以其家族的生活为素材,在这沉寂的郊外,望着西山的冷月,听着冷雨,临着风雪,“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才表达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但这个心愿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来,就因穷愁困顿和唯一的爱子的夭折而哀痛过甚悄然辞世。他的生命就像故居庭院中的黄栌树枝头的一枚枯叶,默无声息地飘落了。

雪,飘飘洒洒地紧骤了起来。我带着几分忧伤、几分思古的向慕之心步上台阶,走进了故居。院子不大,两株高大的黄栌树遮挡了近半个院落。我知道,香山的红叶,不是枫叶,而是眼前的黄栌树叶。我不知道,此树是不是250多年前的曹雪芹所植?树下是否是主人情思飞跃之地或望月休憩之所?一条青砖甬道直贯而入,将庭院中分为二。东面几间房,是当年的主人居住和写作的房间。居室内只有一张北方式的大木床,旁边放着几只空而发黑的箱子,书房内仅留有主人当年写的题壁诗,真可谓“一贫如洗”。主人物质的贫困与精神的富有在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西面几间房,是主人当年在西山生活、创作环境的立体模型展览和与之相关的辅助展览,其中一间还展有曹雪芹写作《红楼梦》和后人研究《红楼梦》的资料。

“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望着眼前资料,这句流传甚广的民谚蓦然跳出脑际。我在少年时就夜以继日地读过《红楼梦》。听说北京修了个大观园,去年到北京时我还专程去逛了一遍。这本书从初读开始,在我心里唤起的想象和幻想,已经自成一个世界,真的是一个人可以有一部自己的《红楼梦》。这就难怪后来会产生了一种专门研究《红楼梦》的学问“红学”,并且形成了诸如评点派、题咏派、索隐派、考证派等众多流派。毛泽东说它写了阶级斗争,确然是别成一说。毛泽东是政治家,他对《红楼梦》的分析,是以这部小说来印证阶级斗争的理论的。曹雪芹如若地下有知,他该作何等感慨呢?

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雪花已经染白了时间和空间,甚至连同我的情感。曾记得,曹雪芹著书的地方叫“悼红轩”,在我将要离开故居的时候没有忘记寻觅,但是找遍了这不大的几间屋子,并没有发现题在何处。正如这部伟大的著作,终于由于作者“泪尽而逝”未完稿一样,不免留给人们以深沉的遗憾!

历史上名人在北京的故居,我去过几处,无一处不比这里气派、宽敞。这里太逼仄、太荒凉了,如果不是院墙上钉着文物保护的牌子,你会以为走进了农家的院落。谁会想到一部伟大的著作就诞生在这极普通平凡的所在。在这阒无人声的院落里,我四顾茫然。这里太寂寞了,这里不能与原外城西南隅的“大观园”相比,那里游客趋之若鹜,为的是休闲消遣。而曹雪芹太寂寞了。240年前,他寂寞地在风雪中走向生命的尽头;240年后,他的故居仅留下我这个踏访者的一双足迹。

一股寒风吹来,吹起满天满地的雪花。我走出曹雪芹故居,回头望去,故居渐渐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山东教育》201011月第32期)


栏目导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