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老师

永远的老师

———记我的恩师赵锦镛

秦克铸

赵锦镛老师是我上高中时的班主任，今年93周岁。他生于博山名门望族，祖居县前街赵家大院东宅，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新中国成立前就参加了教育工作，在博山西冶街小学任教，新中国成立后调任博山怡园小学校长。不久，被选调到山东师范学院进修。大学毕业又先后在淄博第四中学、淄博第十三中学、博山师范（博山教师进修学校）等学校任职，是博山知名的教育专家。赵老师退休后，生活作息规律，性格豁达乐观，现虽已近期颐之年，但仍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记得2018年赵老师90（虚岁）大寿的时候，他曾一本正经地跟我们几个去给他祝寿的同学说，“你们都很忙，不用年年来给我过生日，以后五年来一次就行了。”看着赵老师认真、自信的样子，作为赵老师40多年前的学生，我们内心非常高兴，我们衷心祝愿赵老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虽然赵老师有言在先，但此后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九———赵老师的生日，我们仍一如既往。我们几个经常联系的同学私下约定，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每年这个日子，我们都会结伴去探望赵老师。

我们是赵锦镛老师在淄博第十三中学任教时的学生。1975年8月底，淄博十三中75级新生入学，我分在4班，班主任正是赵锦镛老师。记得入学报到的第一天，天气还有点热。我们在赵老师的办公室（理化生教研组）外排着队，拿着入学通知，按顺序到赵老师办公桌前交材料，做登记，接受赵老师核实情况，听从赵老师对下一步学习生活的安排。

看得出，在我们入学前，赵老师已经把我们每个同学的基本情况（比如，哪个大队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原来的班主任是谁，初中的表现情况如何等）了解得十分清楚，甚至通过《初中毕业生登记表》上的一张照片把我们每个人的长相都记住了。所以，走到赵老师跟前，赵老师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你是谁，是哪个大队的，有什么优缺点，有什么爱好特长，全班61个学生极少有对不上号的。核实完情况，赵老师会问你有什么要求或想法，最后告诉你教室、宿舍、食堂（需要馏饭）甚至厕所的位置，报到以后集合的时间与地点。从这些细节里，我们能体会到赵老师对工作的高度负责和认真、细致、严谨，这对我们每一个学生都是一种无形的教育。我觉得，我们75级4班之所以能够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学习、体育、劳动、卫生等各项工作都保持级部前列，绝对与赵老师这种认真、细致、严谨、一丝不苟的作风分不开。若仔细考察一下会发现，我们班那些毕业后能够有所作为的同学身上，几乎多多少少都有赵老师的影子。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班相比其他几个平行班，之所以涌现出了更多的在社会各界有一定影响的同学，绝对与赵老师在工作态度上的言传身教、身体力行，与受赵老师潜移默化的影响不无关系。

轮到我进办公室报到的时候，赵老师示意让后边的同学先退到办公室门外边，这跟前边报到的同学在程序上略有不同。有的同学以为我跟赵老师有什么特殊关系，赵老师一定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单独对我讲。问题在哪里，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核实完基本情况，赵老师不动声色地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条，拿在手里向我扬了扬。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对我说，“这是你们初中班主任老师夹在你的《初中毕业生登记表》中的一张纸条。从这张纸条上，我大致了解到你们师生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太正常。过去的事，我不想听你解释，但也不会因为看了班主任老师的这张纸条就先入为主。高中是你人生新的起点，而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就看你今后的表现。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后边赵老师还说了些什么，我基本上没听清。

从赵老师办公室走出来，在同学们的注视之下，我独自一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起来。初中生活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1973年，我小学毕业，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村办初中。由于学习成绩比较好，升入初中后，各科老师对我都格外关注。我自己也算争气，特别是在学校和公社组织的活动、比赛中，常有不错的斩获。由于各方面表现比较突出，学校召开“红代会”的时候，我被选为“红代会”唯一的学生代表。1975年春节后，学校团组织在毕业班发展了一名团员。在我潜意识里，全校即使发展一个团员，也应该是我。然而，出我所料，这次发展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因为没能成为班里的第一个团员，失落、不满、逆反、愤懑的情绪促使我不断给班主任老师挑毛病、出难题、找麻烦。很短的时间内，我与一直对我不错的班主任老师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初中毕业前夕，大队、学校推荐上高中，按照政治表现、出身成分、学习成绩，我自然在被推荐的名单当中。但因为与班主任老师的关系，不满意班主任老师在我的《初中毕业生登记表》“班主任鉴定意见”一栏中填写的鉴定意见，年少气盛的我毅然在备注栏里写下了不同意班主任意见的留言，还拒绝了班主任老师要我重新填写《初中毕业生登记表》的提议。班主任老师只好写了一张纸条，夹在《初中毕业生登记表》中，向高中的班主任介绍情况。这就是赵老师说的那张纸条的来历。

班主任老师的纸条上写了啥我无从知道，但赵锦镛老师那句“高中是你人生新的起点，而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就看你今后的表现。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话，唤起了我一定要争一口气的决心和信心。

在赵老师的鼓励下，我两年的高中学习生活过得非常充实。入学不久，我就向学校团委提交了入团申请书。积极要求进步的我，课上认真听讲，作业按时完成，从不抄袭别人的作业，课下积极参加班级、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因为爱好文学，还经常写点东西，投给《淄博日报》。《淄博日报》编辑部为此曾专门给我寄过采访本、钢笔和《淄博日报通讯》。虽然没有正式发表过文章，也还是让周围的同学羡慕不已。我的表现赢得了老师与同学们的信任，并在上下几级同学中也慢慢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为我的良好表现，也因为赵老师的鼎力举荐，1976年3月13日，提交入团申请书刚刚半年的我，被第一批发展入团。后来，在石马公社、石马水库驻军、山东机器厂、淄博第十三中学在山机礼堂联合召开的工农兵学大会上，我被学校推荐为唯一的学校发言代表。在毕业前举行的学校春运会上，运动成绩平平的我还被选为春运会主席团成员，在开幕式、闭幕式上坐主席台。

1977年6月高中毕业后，我被大队安排到博山电表厂干临时工。当年9月，赵老师也调到博山师范任教，住在县前街12号赵家大门内的东屋老宅里。偶有空闲，我会跑到老宅去看赵老师。记得那时赵老师的父亲还在，只是常年卧床。赵老师是个孝子，印象最深的是赵老师跪在床上给卧床的老父亲喂饭，这印象就像雕塑印在我的脑海中。从赵老师身上，我不但学到了知识，也学会了如何做人，如何做人之子。

1977年10月下旬，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赵老师极力鼓励我报考。我报名后不久，赵老师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当时有钱也买不到的《文科复习资料》，并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从博山师范跑到电表厂，把资料亲手交到我手上，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复习，说他相信我一定能行。那年，我没有辜负赵老师的期望，一边干着临时工，一边复习功课，果然考上了山东师范大学，是恢复高考后淄博第十三中学走出的第一个本科生。我常常想，没有赵老师的鼓励与支持，我也许还在某个工地上继续打工。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赵老师的信任、鼓励与支持改变了我的人生。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淄博师范学校任教，而赵老师就在博山师范任副校长，算是同一个系统。1983年6月，淄博、惠民、潍坊、青岛四地市中考联合命题，我很荣幸又有机会与赵老师一起工作、生活了一段时间。当时，赵老师负责生物学科的命题，我负责地理学科的命题。这次联合命题采取的是封闭式，我们被封闭在潍坊第三招待所、安丘一中印刷厂前前后后约一个月，同吃同住。中考开考前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坐火车去了北京，直到中考结束回到淄博才分开回到原单位。命题期间，我们师徒形影不离，亲若父子，令同行的同志们感到很奇怪。赵老师对命题工作很有研究，要求也很高，他认真、细致、严谨、科学的命题工作态度也深深地影响了我。因为我在命题工作中的表现，命题组组长、时任淄博市教研室副主任李维民事后还专程去淄博师范学校商议要我到教研室工作，但被学校回绝了。

20世纪80年代末，淄博市教师进修工作站代表淄博市教育局牵头成立淄博市师范教育学会，我们师徒俩同时被提名为淄博市师范教育学会理事，还几次在一起讨论淄博市的师范教育发展问题。赵老师一生从事教育，他从小学教到中学，又从中学教到师范，从教生物到教《农业基础知识》到干管理，他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总是不断地从外行转变为内行，业务精湛、专业是对赵老师最贴切的评价。赵老师思维缜密，认识问题总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虽然在师范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师范教育规律的把握非常到位。各种场合，赵老师轻易不表态、不发言，但只要发言，决不海阔天空、不着边际，他的见解总让人听了有醍醐灌顶之感。

赵老师退休后曾多次搬家。但无论是在区委党校宿舍，还是在博山师范院内宿舍，抑或是搬到水印蓝山小区，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只要有时间，都会结伴去探望赵老师。时间不定，有时候春天，有时候夏天，反正想起来一招呼就走，每次的人数也不定，多的时候20多人，能凑一大桌，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四五位同学做代表。总的说来，在赵老师80岁生日之前，我们去探望赵老师的时间很随意，不固定。从赵老师80大寿开始，我们商定，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九赵老师生日这一天，有几个算几个，必须到，其他时间随意。

“最好的教育是信任。”赵锦镛老师对我们的教育体现的就是信任。我本人的成长更得益于赵老师的信任与鼓励。我从事教育工作近40年，也当过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我觉得，不管是家庭教育，还是学校教育，信任、鼓励都是最好的教育，而赵老师才是信任、鼓励教育的实践者，是我们永远的老师。

（《山东教育》2022年7、8月第28、2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