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碗春色

发布日期 : 2022-06-09 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中学刊

  

老家已许久不住人,后院荒草丛生,于墙角旮旯处,寻得七八个坛坛罐罐。有从前的盐罐、油罐,还有大小不一的咸菜罐子。它们造型各异,憨态可掬,一色都是陶土的材质。罐体之上,除了残存的釉质,剩余部分呈瓦灰色,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古旧和拙朴。

水泥场上,一字儿排开,认真地给它们合了个影,再小心地请进汽车后备厢带回城里。一路疾驰,心中满足又欢喜。发朋友圈记录生活:回老家,秒变“大富翁”。许多好友点赞评论,有直接表达对这些老旧罐子喜爱的,还有约我下次一起回老家“拾荒寻宝”的。

美是什么?美是一种体验、一种感觉,美能够唤起心中的愉悦。这些可以盛装东西的漂亮器皿,请允许我统称它们为美器吧!

“葡萄美酒夜光杯”,美食与美器,唇齿相依,浑然一体。秀色可餐,美器生辉,是食客视觉和味觉上的双重享受。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叹道:“美食不如美器。”他精于烹饪,“煎炒宜盘,汤羹宜碗,参错其间,方觉生色” 。他认为菜肴出锅后,该用碗的就要用碗,该用盘的就要用盘。

水芹、野蒿、南瓜头,一素到底是它们的气质。烈火爆炒,用白瓷盘去盛,三两根红椒丝点缀,清简、纯粹、悦目。红烧肉庄重敦厚,粗陶的盘碟方能承托饱满的肉质与浓郁的汤汁。荷叶粥、桂花酿,宜拿蓝边碗去装,桌布是蓝底白花棉布,最好出自江南乌镇水乡。

青花瓷瓶是美器。小时候,跟父母去几十公里外的邻乡看展销会,独爱看那些青花瓷瓶,细脖、长颈、大肚。瓶身绘有紫藤,深褐色枝干苍老遒劲,如龙蛇蜿蜒,中国画写意的手法。也有工笔细描,或是金陵十二钗,清新俏丽、婀娜多姿,或是老翁于雪中寒江独钓,静寂、空灵、邈远。后来,家中新房装修,书房里、玄关旁、茶桌上,都有青花瓷瓶的倩影。瓶插一枝蜡梅,磬口鹅黄色,馥芳满室,花影半墙。

去黄山自驾旅行,看到山脚村落一户农家屋前,摆着一个灰白水墨色的石槽。村民说,那是先前给马喂草料的马槽,里面挤挤挨挨满是铜钱草,浓绿、碧绿、淡绿,错落有致、恣意伸展。一枚枚铜钱大小的叶盏高高擎起,纤尘不染。一尾红色的锦鲤伏在叶下,倏尔远逝,石槽亦有了水墨清悠的韵味儿。

在院里,养一缸莲。缸是老缸,口阔,肚大。春三月,看荷钱出水,如盅如碟,日头飞转,荷柄高高擎着的卷轴,一日日摊开,便有了一湾绿水,一缸清凉。初夏,莲叶摇着碧碧的茎,几朵莲花欲绽还羞。彼时,早已蜻蜓立于上头。梅雨季,又黄昏,隔窗与一缸莲对坐,听雨打莲叶,那些细碎的光阴,氤氲唯美得像诗意江南。

素爱喝茶。冬日的夜晚,用上好的紫砂壶,泡上一壶绿茶。细细把玩,壶身温婉,壶壁刻有几丛罗汉竹,上有隶书“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很是风雅。茶烟袅袅、茶香氤氲,盈盈一握间,触摸着茶汤的温润,心境澄明。茶好,壶亦然。

“非酒器无以饮酒。”夏历三月,清流激湍,羽觞随微波流转,四十二文人一代风流的聚首,成就王羲之流传千古的书法绝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金樽对月,恣意尽欢,精致的酒器越过千年,在岁月中仍传出阵阵醇烈甜甘。

荷叶与肉是一对神仙眷侣。《水浒传》里的名场面,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那荷叶包肉,一包又一包,裹挟着侠气和豪气。南京有一家老字号卤菜店,颇有名气,切成大块的猪头肉包在荷叶里,拿麻皮绳扎好,套在中指上,一路晃晃荡荡,那浓郁的肉香透过荷叶,一阵阵溢出来,便香了整条街。

 

 

(《山东教育》20226月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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