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假的怀念

发布日期 : 2020-12-13 点击次数 : 来源 : 《山东教育》中学刊

山东省胶州市第二十五中学   赵桐林

作为20世纪70年代的农村小学生,秋假对于我们来说算得上是享受天堂般美妙的时光。

秋假最有意思的游戏莫过于灭田鼠了。田鼠一般从沟畔斜坡的中上部开始作窝,鼠洞弯弯曲曲,或狭或敞,或浅或深,有时深入耕地之内长达二三米之多。狡猾的田鼠一般预留多个出口,洞内宽敞处储存过冬食物,什么花生、黄豆、玉米、野果,举凡深秋的田野里有的东西,只要它喜欢,它都有本事弄到仓库里。仓库入口处经常会挖出个小蛤蟆来,动它既不跑也不跳,自己趴在土上使劲憋气,圆圆地鼓起肚皮来,好像要吓跑我们的样子。看到小蛤蟆这副傻样,我们总会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讥笑小蛤蟆是被田鼠捉来甘心当仓库保管员的。其实,我们当时的看法过于武断了,现在想来,小蛤蟆应该是自己无意中爬进鼠洞的,田鼠之所以留它一命,亦非善意,可能有如下考量:一旦蛇类前来光顾,小蛤蟆无疑能给田鼠带来宝贵的逃生时间,所以田鼠便“卧榻之侧,也容他人酣睡”了。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事实的真相也可能与此风马牛不相及,然而这一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从大自然这本无字教科书中汲取了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在秋假的舞台上我还跟小伙伴们最爱模仿战争片里的故事情节玩打仗游戏。戴上用柳枝或者杨树枝精心编成的草帽子,手握用柔韧的庄稼秆儿或者晒干后不易裂纹的黑疙瘩泥做成的盒子枪,茂密的苇荡、火红的高粱地里便开始活跃着我们矫健的身影,回荡着我们高昂的呐喊声。我们玩得是那样投入,有谁不小心受伤了,只要不是崴了脚,最好是胳膊或者头部轻微碰破了点皮,如果恰到好处的再出点点血,用手帕或者白布条什么的胡乱包扎一下,就又豪气冲天地继续“战斗”去了,那“轻伤不下火线”的英雄气概至今让我感动。我们玩得是那样的野:饿了就挖野菜、摘酸枣吃,渴了就喝泉水、河水,有时也采取声东击西的诡计去偷生产队里的苹果过把瘾,通常是一边吃一边还模仿电影里的台词调侃果园看守人的呆头呆脑。“战友”一旦被俘或受“重伤”,便嗷嗷叫着,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人,也要“让敌人血债血偿”,因为这样做才符合电影上那些英雄的标准。就这样,英雄主义的信念通过秋假搭建的舞台,潜移默化地渗透到我们的血液之中,无声地影响着我们的言行,健全着我们的人格,让我们茁壮成长。

除了精神上的无尽欢乐,秋假至今让我们怀念的原因还在于物质上的极大满足。那个年代物质生活相对贫乏,极需营养的我们在秋假期间可以随心所欲地利用丰收的季节就地进行补充。秋假一结束,我们的脸色往往红润了许多,身子骨往往结实了许多,这不能不归功于秋假近一个月的全方位大补。不必说点燃干透了的青草熏烤出来的花生、嫩苞米,那样一种香喷喷、甜滋滋的味道绝对算得上是一种绝技;也不必说脆而多汁的绿瓤萝卜,沙瓤“金帅”(苹果的一种),单是沟畔崖边的杂草丛中往往都会隐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熟透了的酸枣会让你联想到人家遗落在这里的一堆红宝石,单等着你来采撷了!经过长时间的休养生息,秋天的蚂蚱虽然蹦跶不了几天了,却是颇有营养的美味。除了多籽的身躯偏长的“双目甲”,我们品尝的最多的就是“蹬动山”了。这种蚂蚱浑身呈碧绿色,个大肉多,母的生了满肚子的籽。烤蚂蚱有一定的技巧,火大了易焦易糊,火小了不香不脆,需要多次烧烤才能把握好火候,好处是我们有的是时间成为烹饪高手。馋嘴的我们当年吃得最多的是烧地瓜。蚂蚱个头比地瓜小得多,穿在细细的荆条上,若即若离地游弋在篝火上,通过判断蚂蚱受火后颜色的变化和散发的香味的浓淡,可以轻易决定生熟的程度。地瓜就不同了,它那比蚂蚱大很多的外形如果采用烤的方式,很难保证在较短时间内各部位都熟得恰到好处的,往往有的地方烤焦了,有的地方还半生不熟。因而吃地瓜最好是用树枝、树皮熄掉明火后的余烬来烧。把精心挑选的不大不小的地瓜往通红的余烬里一埋,耐心等一会儿,余烬之上再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红色的时候,用树枝慢慢拨拉开灰烬,再拨拉出来那个冒着缕缕白烟的黑不溜秋的小玩意儿,等温度降下来,轻轻剥下外边那层烧煳的黑皮,每个人都能吃得口齿噙香。

时至今日,秋假慢慢变成了四十多年前的温馨回忆。回想自己的成长,我曾在秋假这样最原始的“培训机构”接受过最宽松的训练,无意中拥有了强健的体魄和心灵,并以优异的成绩告别小学时代的语文、算术、常识三门功课,之后一路高歌,直至初中毕业考上了本县唯一的那所师范学校,三年后成为一名光荣的乡村中学教师。今天,每当看到像我当年那么大的孩子在节假日忙碌奔波补课的身影时,我是多么的怀念自己当年无忧无虑的秋假啊!

(《山东教育》2020年11月第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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