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祖孙缘，一世人间情

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教育和体育局   王静静

“奶奶”这个名词，我是在上幼儿园的年纪才渐渐有了清晰的印象，因为之前年幼的我一直生活在姥姥家，自然就对奶奶少了一些印象。但血缘的力量，真的是神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奶奶的感情，就像那旷野里的青草一样疯狂地生长起来，直至蔓延得无边无际。

我的奶奶是一个传统的小脚女人。略显花白的头发绾到脑后，插上一根U形的银簪子，缠绕成圆圆的发髻，一张略显消瘦的鹅蛋脸上镶着一双深陷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笑起来还有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她时常穿一件洁白的斜襟棉布衬衣，外罩一件深色长衫，下身穿着干净的小脚长裤，脚上蹬着一双尖头的一字形鞋子。因为从小裹脚，脚趾已经扭曲了，走起路来身体也会随着颤颤巍巍的。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在那个生活艰难的年代，用她瘦弱的双肩挑起了家庭主妇的重担，养大了九个儿女。看着奶奶那干净素雅的形象，我感觉她就像一位颇有气度的大家闺秀，年轻时候的她一定特别好看。我时常忍不住说：“奶奶，您真好看！”这时奶奶便会哈哈大笑起来，说：“都一大把年纪了，牙齿也掉光了，满脸皱纹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啊！”“不，真的很好看！”我坚定地回应着。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是个最会做饭的人。她能把一堆不起眼的野菜弄得色香味俱全，每次都让我吃得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有一次放学，我一路小跑直奔奶奶家，正好看到奶奶在洗马蜂菜，我就和奶奶说：“娘曾经说过这种菜酸溜溜的、黏糊糊的，可难吃了！”奶奶哈哈笑了几声说：“是啊，几乎挨过饿的人都吃伤了这种菜，但是我还是忘不了那个味，还想吃呢！”奶奶告诉我说，在旧社会闹饥荒的年景几乎没什么东西可吃，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冬天的时候能吃的东西几乎都吃光了，有的人都饿得跑到地里扒开冻结的土块找草根，有的就趴在地上啃少得可怜的草种子。我们家里人口多，偶尔有点菜，用水煮熟了放点盐给孩子们和当劳力的爷爷吃，奶奶和大奶奶就兑点水喝菜汤。谁想到有一年的春天，野地里竟生出了漫山遍野的马蜂菜，而且今天摘掉一部分，明天就可以长出很多。多亏了这些马蜂菜，救了很多人的命啊！听了奶奶讲的故事，我不禁也想尝尝这马蜂菜的味道。等奶奶把马蜂菜用面粉拌好蒸熟了，我就负责用筷子快速搅拌以防结成硬块。奶奶热了油后将蒸菜抄了一下，最后加上佐料出锅。一股沁人心扉的香味扑面而来，我的口水都几乎要流出来了。“啊，真香！”我不由自主地赞叹着。“哈哈哈，这是因为蒸熟后又加上油、盐、味精炒了，以前吃的和这没法比啊，那时连面粉都找不到，就用红薯粉代替，蒸出来有点盐拌拌就不错了！”奶奶的话让我愣了，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这入口的马蜂菜，似乎更添了一些特别的味道。这是我唯一一次吃奶奶炒的马蜂菜，至今余味无穷，无法忘怀。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已经是个重点中学的高中生了。因为学校远在离家七八十里路的城里，我只能寄宿在学校，每个月也只能回家一次，能和家人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了。那时每月我都控制着生活费的支出，想着月底回家时给奶奶带点好吃的东西，然而再节省也很难有多少剩余。有一次，从牙缝里省下了可怜巴巴的三块钱，我便跑到学校外面那家最好吃的肉火烧铺里买了几个刚出炉的肉火烧，包好揣到衣服里。等着公共汽车一到站我便飞一般地冲向家里，扔下书包就往奶奶家跑。看见我急匆匆的样子，娘瞪了我一眼，埋怨道：“这刚进门，又干吗去？”我顾不得多解释，扔下了一句“去我奶奶家”，便揣着还有些微热的肉火烧跑向奶奶家了。看着我害羞地拿出肉火烧，奶奶激动地说：“孩子啊，以后别给奶奶买东西了，奶奶不缺吃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吃饱啊！”其实，奶奶说的倒是不假，我的几个姑姑特别孝顺，经常轮番地给奶奶送好吃的。看着奶奶开心地吃下我买的肉火烧，我的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有一天，奶奶豪无征兆地就倒下了。我至亲至爱的奶奶，最终没有抵抗住病魔的攻击，如枯萎的落叶般飘离了人世，再也回不来了……

半生祖孙缘，一世人间情。我有幸享受到了奶奶对我的疼爱，我怀恋那段和奶奶相伴的幸福时光……

（《山东教育》2020年4月第15期）